很快,段方舟、田集和苏林踩着积雪跑过来。
这时锅里的水已经开始从锅底往上冒细泡,正处于半开状态。
我们几人屏住呼吸盯着水面,果然每隔几秒钟,水面就会轻微震颤一次。
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我们站在地面上已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雪在颤。
“不好,收拾东西!快走!”段方舟喊着率先冲出去,紧接着紧急撤退的哨声骤然响起。
多亏他之前没让大家拆卸物资,除了餐具、炊具和半麻袋面粉,其他装备都捆扎得好好的。
五分钟后,大家扛着物资上路。
“让大风带路!”不知谁喊了一声。
既然刚才它提前预警,这会不如信它一次。“大风快跑!带我们走!”
此时太阳已经贴近西山。
大福展翅高飞,冲破雪雾跟着大风朝着山坡下俯冲而去,翅膀带起的雪在身后划出一道白色弧线。
地面震动越来越剧烈,脚下的积雪像地震一样颠簸。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逃窜,还得注意躲避着突然裂开的雪缝。
和其他人比起来,我的步子明显跟不上,很快就被甩在队伍后面。
葫芦回头冲我焦急地大喊:“快点!再快点!”
我一咬牙猛地加力,脚下的震动猛地加剧,我一个趔趄直接飞了出去,在雪地上骨碌碌地往下滚。
山坡的坡度和重力加速度让滚势越来越快,我感觉身下的雪地像波浪一样起伏,冰晶在翻滚中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葫芦的差了声的喊声隐约从上方传来,我试了几次,侧身横在雪坡上,用滑雪杖猛地戳进雪地,最终才止住滚势。前方模糊的那群人影正在急行,头也不回——人在生死关头只顾逃命,这本来就是本能,我心里清楚,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葫芦追上来拽起我,两人顾不上喘气就接着往前跑。
脚下的雪地突然“咔嚓”裂开道黑缝。
根本容不得我做什么,人已经躲闪不及,像抛物线一样栽了进去。
手掌触到的东西软乎乎的,像前世吃过的果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往下沉。
我拼命划拉着胳膊想找支撑,却像陷在水床里一样使不上劲,四肢渐渐被那黏腻的东西包裹住。
就在意识发懵时,我后背被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人被狠狠一拽,整个人“腾”飞而起。
刚出了裂缝,我就被晃悠着甩到了地上,大福重重地摔在了我身旁,整只鹰已经被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刚才正是它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利爪把我从雪缝里拖了出来。
虽然它现在体型大了不少,我这负重其实远超过它的能力。
为了救我,这娃被激出了洪荒之力。
果然没白疼它。
葫芦一把将摊在雪地上的大福扔上拖车,拽起我吼道:“快跑!”
我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去摸滑雪杖——只剩一根了!
正犯愁怎么赶路,葫芦把他的雪杖甩给我,自己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快步往下冲。
我攥紧两根雪杖往雪里一戳,咬着牙在后面猛追,积雪被颠簸得时不时扬起,溅起的雪沫直往脖子里钻。
下了山,我回头望去,身后的雪山正缓缓崩塌,积雪被慢慢吞噬,露出的山顶处呈暗褐色,还在蠕动。
“那是什么?”田集的声音发颤,这也是所有人心底的疑问。
我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块橡皮大小的暗褐色的胶质物——入手滑腻,捏起来像冻住的果冻,指腹按压后会留下缓慢回弹的凹痕。
“刚才掉雪缝里抓到的,”我把东西递给田集,“底下全是这玩意儿,软得像果冻。”
他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那团东西,抬头看向远处的“山体”——两者颜色一模一样,连表面泛着的湿润光泽都如出一辙。
段方舟一直定定地瞅着山坡,突然低咒一声:“该死,它在吞噬一切!”
田集把那块胶质物递给段方舟看,“晶晶扯下来的”。
“山怎么会动?”有人喃喃自语,目光扫过远处不断“生长”的暗褐色轮廓,“难不成整座山都是……活的?”
话音未落,那团东西突然剧烈震颤,崩裂的雪块下露出更多褶皱,看得人后颈直发毛。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太岁。”我盯着远处蠕动的暗褐色团块,在脑子里翻找记忆里看过的一本《奇特生物大全》。
“太岁?那是什么东西?”我身旁正在查看我身体状况的苏林瞪圆了眼睛。
“我小时候听奶奶讲过,太岁是土里长的‘肉灵芝’,像团活果冻,能吞掉碰到的所有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的太岁突然鼓起一道褶皱,最后一块雪层瞬间被吞噬不见。
段方舟赶紧扔掉手里的太岁碎块,“应该就是这东西了。”
“刚才要跑慢了,怕是现在连人带装备都被它‘消化’了!”田集的话让所有人后背发凉,心有余悸。
抬头望去,原本崩塌的雪坡已被暗褐色的太岁完全覆盖,那些蠕动的褶皱还在不断向四周扩张,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仿佛正在消化。
“哇哇——”两只乌鸦惊叫着从头顶掠过。
段方舟盯着远处蠕动的暗褐色山包,喃喃道:“难怪这山连个树冠都看不见,敢情全被吞了!”
他顿了顿,猛地提高声音:“这太岁保不齐会挪窝,咱们走远些,重新扎营!”
众人无有不应,齐心协力跟上队伍。
大福微闭着眼睛躺着,我看着心酸又心疼,还是活蹦乱跳闹人的大福看着舒心。
雪地上只留下串串滑雪板留下的印记,身后那团“活山”仍在原地缓缓起伏,像一只蛰伏在冰雪里的巨眼。
新驻地的选择要谨慎。
直到夜色彻底浓稠,我们才停下脚。
见大风和大福没异常反应,段方舟下令:“今晚就住这儿!大家挤一挤就行。”
我赶紧准备吃食,直接把肉切成很小的块丢进锅炖,又煮了锅面粉糊糊。
潦草填了肚子,段方舟安排好值夜的人,见白松在程功的位置整理床铺,“程功哪?怎么换成你了?”
白松立刻咧嘴露出标志性的狡黠的笑, “哎呀队长!我特别想跟晶晶住一屋,晚上还能讨教些生火做饭的技巧,顺便聊聊天嘛!”
说着还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死皮赖脸缠着程大哥软磨硬泡,他才答应换的!”
段方舟盯着他讨饶的模样,最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任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得逞,自己钻进睡袋,呼噜声很快响起。
我这厨师后面还不少工作哪,例如刷锅洗碗之类的,当端着脏水出去倒掉时,就见远处晃过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谁?”黑影顿了顿,朝我走来:“是我,晶晶。”
“白松哥?你咋在这儿?”我端着锅随口问了一句。
他看见我的刹那有些错愕,随即挠了挠头:“呃,那什么……我方便去了。你也赶紧歇着吧。”说完用力拔腿回了匆忙间搭的狭窄的雪窝子。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他猫着腰钻进雪窝子,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方便而已,何必鬼鬼祟祟?
我走远些泼了脏水,回来时舍友们都已经蜷在睡袋里,呼噜声轻轻响着。
扫了眼白松,他呼吸匀稳,像是真睡沉了。
我钻进自己的睡袋,刚碰到暖和的鸭绒就舒服得直哼哼。搂过侧躺着的疲惫大福,亲了一口,我心里暖暖的,关上了眼皮。
可我没注意到,等我合上眼,身旁的白松却悄悄睁开了眼,盯着我的方向看了很久。
第二天睁眼时,我先扫了圈四周——还好,那太岁山没追来。
雪窝子外的晨光静静铺着,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只是场噩梦。
这是出发的第四天了,为了赶路,大家都是早起晚归的。
一路上能看见很多动物,对我们倒没造成什么生命威胁。
大福经过一晚的休息,终于又恢复了活力,跟我腻歪了一会儿,又飞上天空浪去了。
上午9点多,我们终于抵达百道谷。
远远望去,雪山层叠连绵,高低起伏的山峦望不到边际。
段方舟看着几个小白张望的神情解释道:“这里之所以叫百道谷,并非真有百道,实际有73个小山谷。大部分山都不高,山谷也不深。顺利的话,明晚日落能翻过这里。”
哦,这样啊,我恍然大悟,73道也够多的了。
他抬头看天:“雪马上会停,太阳出来雪化得快,山谷可能发洪水。我和田集商量过了,大家加把劲,到第六道山谷对面的石头山悬崖上歇息,观察情况再定下一步。”
众人互相看看,都表示没意见。
“好,我带头,大家紧跟!路上小心。”
果然如段方舟所料,太阳露头后积雪开始加速消融,上午11点时气温已升到20来度。
我换上长袖,行动轻便了不少。
穿过第五道山谷时,谷底已汇成小河,到第六道山谷时,段方舟选了处河面宽、水深到膝盖的地方过河——前方赫然是道悬崖,崖壁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棵小树和一些藤蔓。
爬到山崖下的石台上,段方舟安排,“我带三人先爬上去,登顶以后垂下两根绳子。你们依次攀爬,每次最多上4人,间隔20米左右。底下留几个人负责给拖车绑绳子,谁愿意留下?”
“我留下吧,在上面拉绳子没力气,底下干点杂活出份力吧。”我赶紧举手,这一路大家多有照顾,我总得尽力帮衬一下。
葫芦紧跟着出声,“我也留下。”白松也积极地跟着举手:“算我一个。”
“好,你们三个留下,人上光了再运货。”段方舟叮嘱道,“千万小心!要是上面泄洪,货物来不及拿就不管了,保住人命最重要!”
“明白!”三人齐声应下。
我仰头望着段方舟、庄周几人,他们攥着绳子,要么将绳套抛到崖间的树上,要么套住突起的石头,在近乎90度的崖壁上一点点向上攀爬。
他们的身影像壁虎般贴在岩壁上,每挪一步都让人心悬——这不仅要技巧,更得靠体力,这些人都堪比 “前世的特种兵”,换作旁人,恐怕连抬脚的勇气都没有。
水面的水位在上升,隐隐有融雪冲击岩石的轰鸣从山谷上游传来。
悬崖下的木板拖车被防雨布裹得严实,绳子将两者紧紧绑在一起。
我们只需脱了手套用手把攀爬绳拉到拖车边打结系好就行。
崖壁上的人拽得卖力,货物一车车往上运。
绑完最后一车时,我刚要松气,就听葫芦一声惊喝:“不好!”
白松跟着大吼:“洪水来了!”
他抓着身旁的攀爬绳就往上爬,葫芦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
他淌水去抓几步外的另一根绳子。
“轰隆隆”的巨响逼近,转眼洪水就漫到葫芦腰间。看到他抓到绳子,我放了心,扯着绳子往上爬,手掌被磨得火辣辣疼——幸亏提前把背包运了上去,此刻还能轻装上阵。
爬了十几米,前面的白松速度突然慢下来,我抬头朝上看,就看见白松的鞋底在我眼前放大,对着我面门使劲蹬来。
我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撞得松了手,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
失重感瞬间攫住全身,耳边只剩洪水的轰鸣和自己的心跳。
坠入冰水的刹那,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针穿透衣服扎进皮肉,鼻腔被骤然涌入的冷水呛得剧痛,身体在湍急的水流里被水的冲力拉扯,像片落叶般随波挣扎。
耳边隐约听见葫芦的惊呼。
虽说我会游泳,但衣服浸水后像绷带一样缠在身上,冰冷的雪水让我四肢发僵,心里发慌,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
人想站起,还没找好落脚点就被洪水冲得打了个趔趄,顺着河谷向下漂去。
“晶晶!”葫芦的喊声混着水声传来,他挥着胳膊游过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
我被呛得脑袋发懵,每隔一会儿就被葫芦奋力上托。
我的下巴刚露出水面喘了口气,又被浪头压下去,鼻腔里有了腥气。
葫芦一边踢水保持浮力,一边睁大眼睛找着能攀附的东西,鬓角的水珠混着血水往下滴,砸在我冻得发紫的手背上。
我暗自骂娘,田集你个王八蛋,真是害人不浅,难道今日我肖晶晶真要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