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粝与死寂的寒意,无情地吹拂着月牙泉绿洲。烈日依旧高悬,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此地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
沙地中央,楚枫如同一具被遗弃的残破躯壳,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鲜血凝固在他破碎的衣衫与身下的沙地上,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紫黑色。全身骨骼不知断裂了多少处,经脉更是寸寸碎裂,丹田内那枚暗金金丹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旋转近乎停滞,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
然而,比这肉身重创更可怕的,是那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神魂的锥心之痛与滔天恨意!
苏雨薇被强行掳走的画面,那绝望的眼神,冰冷的“同命锁”三个字…如同最恶毒的梦魇,反复在他濒临溃散的意识中肆虐、回响!
无力!绝望!愤怒!憎恨!
种种负面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绕,拖向黑暗的深渊。
“放弃吧…”
“你救不了她…”
“你太弱了…”
“反抗…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沉沦吧…拥抱黑暗…你将获得复仇的力量…”
心魔的低语,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放大着他的痛苦与绝望,诱惑着他放弃抵抗,彻底堕入疯狂。
丹田内,那枚濒临破碎的金丹表面,一丝丝不祥的灰黑色气息开始悄然蔓延,与暗金色的罡气纠缠、侵蚀。识海之中,那片被无心和尚以佛法暂时净化的区域,再次被浓稠的黑暗与扭曲的幻象所笼罩。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下裂缝,眼睁睁看着颜如玉青丝成雪,生机流逝…
又仿佛置身于东荒学院,承受着无数人的唾骂与指责…
更看到了苏雨薇被囚禁在冰冷的牢笼中,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而凌绝峰等人正发出狰狞的狂笑…
“不…不!!!”残存的意志在疯狂嘶吼,却如同溺水之人,难以挣脱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浪潮。
就在这时——
怀中,那串静心菩提念珠再次散发出温润的佛光,一股清凉安定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渗入他狂暴的心神,试图抚平那翻腾的恶念。同时,三块沉寂的玄天剑碎片也微微震颤,释放出精纯的本源能量,强行吊住他最后一线生机。
求生…复仇…救赎…
那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肯屈服的执念,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星火,骤然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我不能…死在这里!”
楚枫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锐利如刀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无尽的痛苦、疯狂与…一丝挣扎求存的狠厉!
他咬紧牙关,牙龈因用力而渗出血丝,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那双几乎完全碎裂的手臂,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撑起了身体!
咔嚓!咔嚓!
骨骼错位的刺耳声音不断响起,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水涔涔而下!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他必须离开这里!那三名元婴修士虽然离去,但难保不会留下后手,或者有其他人被方才的战斗动静吸引而来!以他现在的状态,随便一个筑基修士都能轻易取他性命!
逃!必须尽快逃离!
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与碎片、念珠提供的微弱支撑,他艰难地翻过身,匍匐在滚烫的沙地上,如同一条垂死的爬虫,用肘部与膝盖,一点一点地…向着绿洲外围挪动!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与鲜血的流淌!沙地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混合着血与汗的爬行痕迹。
风沙打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烈日灼烤着他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灼痛。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喘息着。
狼狈!前所未有的狼狈!
与之前轮回谷中杀出重围的悍勇相比,此刻的他,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而,求生的本能与那燃烧的恨火,支撑着他不断向前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爬出了月牙泉绿洲的范围,滚入了一片相对隐蔽的沙丘背阴处。
他瘫软在沙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伤势在移动中再次恶化,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而这一次,心魔的侵袭变得更加凶猛!
静心菩提的佛光在接连消耗下,已变得极其微弱,难以完全抵挡那滔天的负面情绪。玄天剑碎片提供的能量,也主要用于维系生机,对心神的守护大减。
“看吧…你多么弱小…”
“像狗一样爬行…”
“这样的你,凭什么去救她?”
“恨吗?愤怒吗?那就释放它!毁灭一切!”
“杀!杀!杀光所有阻挡你的人!”
黑暗的幻象再次将他吞噬!他仿佛看到自己化身修罗,手持魔刀,屠戮众生,凌绝峰、苏镇岳…所有敌人都在他脚下哀嚎!苏雨薇被他救出,投入他的怀抱…
但那幻象的尽头,却是苏雨薇惊恐的眼神,以及…她体内那若隐若现、随时可能碎裂的“同命锁”!
“不——!!!”
楚枫发出一声沙哑的、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抱住了头颅,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双眼之中,血光与金光疯狂交替闪烁,理智与疯狂在进行着最激烈的搏斗!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又一拳!再一拳!直到双手血肉模糊!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自残般的痛苦,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即将彻底失控的毁灭欲望!
“清…净…心…陀…罗…尼…”
就在他即将被心魔彻底吞噬的刹那,无心和尚传授的那段咒文,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浮现在他心间。他强行集中残存的神志,艰难地、一字一顿地默诵起来。
清凉的咒力如同微弱的甘霖,洒落在他焦灼狂暴的心神之上,暂时驱散了一丝阴霾。
趁此间隙,他猛地从储物袋中抓出大把疗伤丹药,看也不看,胡乱塞入口中,囫囵吞下!又取出几块中品灵石,握在手中,疯狂汲取其中灵气!
丹药之力化开,灵气涌入,如同杯水车薪,却勉强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肉身与神魂。
他不敢停留,强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如同醉汉般,朝着记忆中东荒域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而去。身影在无垠的沙海中,显得如此渺小、孤独、而又…执拗。
重伤遁走,狼狈如犬。
心魔再生,如影随形。
前路茫茫,死境求生。
这一次,楚枫能否在肉身与心神的双重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那被再次引动、愈发强大的心魔,又会将他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