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策军大营的号角声,比往日更加苍凉雄浑,穿透江雾,震动着南京城内外所有人的心弦。
战鼓擂响,声如闷雷,连绵不绝。
这一次,不再是局部猛攻或佯动,而是真正的全军出动!
连绵的营寨中,无数黑色的旗帜竖起,一队队甲胄鲜明、兵刃森寒的天策军精锐步卒开出营门,在各自主将的旗帜下开始列阵。
骑兵队伍在两翼汇聚,战马嘶鸣,铁蹄踏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江面上,杜永和的水师舰队也尽数升起战旗,桨橹齐动,庞大的舰身开始调整方位,侧舷炮窗层层打开。
一股泰山压顶般的磅礴气势,笼罩了整个战场,让南京城所有人都明白,天策军要发动总攻了!
中军大纛下,李嗣炎金甲红披,冷峻地扫视着正在迅速展开的大军。
他如今手中的筹码太多了,降兵经过昨日血战与厚赏,士气可用,甚至更为狂热。
本部精锐养精蓄锐战力完整,水陆炮群占尽优势,而最重要的,是城内无数暗流涌动的内应,以及那颗已然彻底涣散的守城之心。
这座南京城,在他眼中已非坚城,而是一座旦夕可下的破屋。
然而,李嗣炎脸上并无太多轻松之色。
就在昨夜,他接到了“罗网”送来的紧急军报,上面有刘离描述的鞑子情报。
清军在占领北京后,已迅速稳定局势,并开始大规模攻略北直隶各地,所到之处,明军旧部大多望风而降。
并且清军主力,已分为东西两路:
西路军由豫亲王多铎率领,麾下两万满洲真夷精锐、两万汉八旗、两万蒙古八旗,兵锋直指陕西,意图围剿李自成的大顺军残部。
东路军则由英亲王阿济格统领,虽满洲精锐仅五千,但配以一万蒙古八旗、一万汉军八旗,剑指山东、河南,旨在扫荡中原,稳定后方。
这道消息如一块巨石投入李嗣炎心中,北方的巨兽已然彻底苏醒,并开始贪婪地吞噬神州腹地。
他必须尽快拿下南京,整合江南的人力物力,才能有足够的资本,与即将南下的清军铁骑争锋!
就在他准备下达总攻命令的最后一刻,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只见一名水师斥候快船,飞速驶近岸边,哨骑奔至中军帐前:“报——大将军!下游方向出现庞大舰队!悬挂郑字帅旗!规模不下三百艘,正向此处驶来!”
“郑?”李嗣炎微微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玩味。
“传令水师,保持警戒,但勿要阻拦,请其主事之人前来一见。”
不多时,一支庞大的舰队,缓缓驶入南京段江面。
其舰船制式与天策军水师、乃至明军水师皆有所不同,福船、广船、鸟船混杂,大小不一,却都显得颇为精悍。
当中一艘高大的福船舰桥上,站立着两人。
一人年约四旬,面容精悍,身着总兵官服,乃是福建水师提督,郑芝龙之弟郑鸿逵。
另一人则极为年轻,约二十出头,英气勃勃,眉宇间带着一股锐气与桀骜,正是郑芝龙长子,郑森。
他们的舰队并未过于靠近战场核心,而是在外围下锚停泊,显示出谨慎的态度。
郑鸿逵与郑森则换乘小船,在李嗣炎亲兵的引导下,登岸前往中军大帐。
“末将福建水师提督郑鸿逵!”
“末将郑森!”
“参见大将军!”
帐内,二人对着端坐主位的李嗣炎,恭敬行礼。
郑森的目光快速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李嗣炎身上,带着几分敬佩与崇敬,先前想与之比较的心再也不复存在。
李嗣炎起身相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上前虚扶道:“郑提督,大舅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你我本是姻亲,何须如此客套?”
他语气诚挚,仿佛对方真是雪中送炭的至亲好友:“如今李某困顿城下,正愁水师力薄,难以尽全功。
二位能率如此雄壮之水师前来助拳,实乃天助我也!此情此谊,嗣炎铭记于心!”
郑鸿逵是老江湖了连忙拱手,话说得极为漂亮:“大将军言重了!朱明失德,天下共讨之。
家兄在福建闻听大将军旌旗所指,势如破竹,威震江南,甚是钦佩!
常叹相隔遥远,未能早与大将军并力讨逆。
今特命我叔侄二人,率我郑家儿郎前来,愿与大将军会猎于金陵城下,略尽绵薄之力!”
郑森也紧随其后,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末将愿率我部舟师为前驱,为大军扫清江路,廓清侧翼。”
比起一年前,在广东初见李嗣炎时,那股毫不掩饰的较劲与不服,如今他的语气中更多了几分,现实打磨后的妥协。
郑家舰队的到来,虽在李嗣炎意料之外,但也确实进一步增强了实力。
尤其是水上的绝对控制力,并彻底打消了南京小朝廷,从水路逃跑的任何可能。
更重要的是,它代表了一方重要势力的政治表态,对瓦解南京城内最后的抵抗意志,有着无形的巨大压力。
李嗣炎转身走向帐外,目光投向那座巍峨巨城,下达了最终命令:“擂鼓!进军!今日午时之前,我要在南京皇城内,犒赏三军!”
战鼓声瞬间变得急促如狂风暴雨,天策军的总攻,开始了!
而这一次,攻城序列中,加入了生力军——那些急于证明自己,获取“从龙之功”的郑家水师士卒,也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投入战斗。
...............
震天的战鼓与苍凉号角席卷苍穹,天策军对南京的总攻,以泰山压顶之势全面展开!
李嗣炎麾下近十八万大军,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漫过原野,同时扑向南京城垣诸门!
仪凤门-钟阜门一线,已然化为巨大的血肉磨盘。
昨日激战的痕迹尚未清理,新的尸骸又层层叠加上去。
超过六万明军降卒,密密麻麻的人群推着五辆吕公车,和十数架高大的巢车与望楼车,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向着残破的城墙再次发起冲击。
炮火的猛烈程度远胜昨日,陆师阵地上超过八十门红夷大炮,两百余门各式佛郎机、大将军炮持续轰鸣,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
江面上,杜永和水师与郑家舰队,总计六百余艘战舰也加入了炮击行列,尤其是那近百门架设在福船侧舷的大发熕和大型佛郎机。
从侧翼将致命的铁弹倾泻在城头、瓮城乃至城内。
守军零星的反击炮火刚一冒头,立刻会招来数倍炮弹的精准覆盖,很快就彻底沉寂下去。
城墙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剧烈颤抖,砖石碎裂崩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硝烟和炮火的掩护下,天策军的火铳手们竟得以方阵,推进至城墙百步之内,排成紧密的三列横队,轮番施放排枪。
“砰砰砰——”爆豆般的铳声连绵不绝,虽然精度有限,但密集的铅子如同毒蜂般扑向城垛,压得守军根本不敢抬头。
只能偶尔抛下的火油罐、万人敌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而攻城部队则趁机蜂拥而上。
在聚宝门方向,侯方域散尽家财募集的数百“义勇”,刚赶上城头便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破了胆。
劈头盖脸的弹雨,根本无处躲避,流弹当场击中侯方域肩胛。
就在他惨叫倒地时,身边的乌合之众发一声喊,瞬间崩溃,丢下武器沿着马道哭嚎奔逃,反而冲乱了后方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
这位复社公子倒在血泊中,望着四散奔逃的背影和汹涌而上的敌军,眼中充满了理想破灭的绝望。
而在昨日血战的仪凤门、钟阜门,景象更为压抑。
庞青云和赵谦两部因昨日损失过重,被勒令暂作预备队,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营头的降兵,吼叫着顺着他们昨日,用鲜血开辟的道路涌上城头。
而自己却只能攥紧拳头,焦急地等待可能的机会。
此时,城头守军经过一夜煎熬,体力精力早已透支。
面对仿佛无穷无尽、且士气正旺的生力军的猛攻,防线多处濒临崩溃。
士兵们眼神麻木,动作迟缓,许多人的笠盔歪斜,布面甲上沾满血污。
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长枪、腰刀,或是用弓箭、三眼铳做徒劳的抵抗,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炮火喊杀中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真正的致命一击,并非来自这正面的狂攻。
在相对平静的神策门外,约一里处,李嗣炎静立于字大纛之下,金甲红披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宛如一尊降世战神。
身形魁伟,几近两米之躯如山岳巍然,外罩精良的山文铠,内衬锁子甲,最里还穿着一层软甲——竟是披足了三重铁甲!
手中一杆特制的加长马槊,槊锋在熹微晨光中流转着冰冷的寒芒。
座下雄骏的玄菟马同样披挂马铠,仅露出四蹄眼目,马嘴喷吐着灼热白汽,蹄铁不时叩击地面。
身后一千玄甲军重骑肃立如林,人马俱披重甲,只有眼孔中透出森然杀气。
更后方三千摧锋营锐卒鸦雀无声,手中的长柄挑刀、偃月刀和鸟铳在晨光中闪着寒光,整支军队如同蓄势待发的洪荒巨兽,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突然——
神策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厚重的城门竟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门洞内火光闪动,数十名明军装束的士卒,正与抵抗者厮杀,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为首一人奋力砍倒对手,高举旗帜向城外示意——正是约定的信号!
“城门已开!随我——杀!”李嗣炎声如惊雷,根本无需过多命令,一夹马腹,玄菟发出一声龙吟嘶鸣,好似离弦之箭率先冲出!
万胜!!千骑玄甲重骑铁蹄震地,直扑洞开的城门,三千摧锋营锐卒怒吼着紧随其后。
李嗣炎一马当先冲入城门洞,几名守军持枪来挡。
挡我者死!他暴喝一声,马槊如黑色闪电般扫过,那几名守军连人带甲被震飞出去,骨骼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玄菟马速度不减,仿佛驮着移动铁塔冲出城门,踏入南京城内。
眼前街道上尽是惊慌奔逃的溃兵、试图结阵的明军、四散躲避的百姓。
玄甲军!碾过去!直取皇宫!李嗣炎马槊前指,根本不理会零星抵抗,率铁骑沿着主道疾驰而去。
重骑冲锋之势,摧枯拉朽。
沿途试图阻拦的明军小队,在这股铁流面前,如同纸糊般被撞飞踏碎。
李嗣炎更是破阵锋矢,手中马槊翻飞,挑起拦路的鹿角,砸碎试图关闭的坊门,任何敢于挡在他冲锋路线上的障碍物或人,都被无情地摧毁!
铁骑其所过之处,竟硬生生在混乱的城中,杀出一条通往皇城的血路。
身后千骑玄甲紧随其后,将缺口越撕越大。
三千摧锋营则迅速控制城门、占领两侧城墙,沿主道清剿残敌,巩固通道。
与此同时,南京其他城门也接连告破。
金川门,守将突然被副将刺杀,城门守军在内应带领下哗变,迅速打开了城门。
早已等候在外的王得功,狂笑着挥舞大刀,一马当先,率领曜武镇精锐蜂拥而入!
钟阜门,数处藏兵洞突然起火爆炸,引发巨大混乱。
党守素敏锐抓住战机,下令攻城槌猛撞本就受损的城门,很快便将城门撞破,杨威镇将士如潮水般涌入。
仪凤门,残余守军正与登城降军血战,背后瓮城闸楼却突然升起!
云朗亲率光武镇选锋,从另一处被内应悄悄打开的侧门杀入,内外夹击,瞬间粉碎了守军最后的抵抗。
聚宝门,也有豪族私兵突然发难,攻击守军,虽然未能直接打开城门,却造成了巨大混乱。
为城外主力的强攻,创造了绝佳条件。
五座城门,几乎在同一时刻,或由内应打开,或是制造混乱而被外力强行突破!
南京城苦心经营的防御体系,在内外交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无数黑色的天策军旗帜,开始出现在南京城的城墙之上,并且迅速向着城内蔓延。
而这座象征着大明南方统治核心的巨城,在这一天,已经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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