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段崎岖的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葬星谷,并非想象中狭窄的峡谷,而是一片被环形山峦环绕的广阔盆地。谷底地势相对平坦,却布满了嶙峋怪石和深不见底的裂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着淡淡硫磺味的灵气。极远处,谷地中心偏北的位置,天空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扭曲和模糊,七彩的霞光如同极光般缓缓流转,正是那尚未完全稳定的秘境入口所在。
而入口前方数里范围内,已俨然成了一座临时而喧嚣的城镇。
各色帐篷、简易木屋、甚至小型移动法器营地鳞次栉比,旗帜飘扬。四海商会的金算盘旗、黑水帮的狰狞鳄鱼旗、金沙门的盘蛇旗、铁拳会的交叉铁拳旗,还有内城几大家族纹章鲜明的营帐,占据了最靠近秘境入口、地势高亢、灵力也最为充沛的核心区域。稍外围,则是其他中小势力的地盘,彼此间泾渭分明,隐隐有对峙之势。更边缘处,则是大量散修和零散小团伙的聚集地,杂乱无章,却也人数众多。
当李英俊率领着“英俊盟”这支风尘仆仆却气势肃杀的精锐队伍出现在谷口时,无数道目光立刻汇聚过来。好奇、审视、警惕、不屑、敌意……如同无形的针刺。
一名似乎是云川市管理司派来协调的官员,带着两名随从,面无表情地迎了上来。他手中拿着一份兽皮地图,在上面比划了一下,指向核心区域外缘、靠近西侧山脚下一片明显低洼、且紧挨着一片布满锋利黑石和扭曲枯木的荒地区域。
“李盟主,‘英俊盟’营地,划设于此。”官员声音平板,公事公办,“地方是挤了些,但初来乍到,总得讲个先来后到。贵盟自行安排,勿要逾越界限,引发纠纷。”他特意在“勿要逾越界限”上加重了语气。
那片区域,不仅地势低洼容易积水,而且紧邻的山坡光秃秃的,岩石结构松散,一看就有滑坡风险。更重要的是,从那片扭曲枯木林的方向,隐隐传来令人不安的腥臊气息和低沉的兽吼,显然是某种妖兽的栖息地或活动路径。
赵黑虎脸色一沉,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李英俊一个眼神制止。
“好说,好说。”李英俊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仿佛对这块“风水宝地”非常满意,“初来乍到,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多谢大人安排。我们保证遵守规矩,绝不添乱。”
那官员似乎有些意外李英俊如此“识相”,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盟主,这地方……”赵黑虎压低声音,满是不忿。
“看到了,坑嘛。”李英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人家好心给咱们挖的,不跳一下,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行了,别废话,安营扎寨。工械堂,先把排水沟和简易防护栅弄起来。战堂,分出人手警戒,重点盯着那片林子。动作快点,天快黑了。”
命令下达,队伍立刻高效行动起来。挖沟的挖沟,打桩的打桩,搭建帐篷的搭建帐篷,虽然条件恶劣,但在工械堂准备的简易工具和战堂弟子充沛的体力下,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营地雏形,以惊人的速度在那片洼地上建立起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营地刚刚立起栅栏,帐篷才搭好一小半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来者约莫二十余人,穿着混杂,武器各异,脸上大多带着混不吝的痞气,眼神不善。领头的是个留着络腮胡、膀大腰圆的光头壮汉,筑基五层的修为,在他身后,还有两个气息稍弱、但眼神更显阴鸷的副手。
这群人径直走到“英俊盟”营地刚刚树起的简陋大门前,光头壮汉一脚踹在充当门柱的木桩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木桩一阵摇晃。
“喂!新来的!”光头壮汉粗声粗气地吼道,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守门弟子脸上,“懂不懂规矩?这地方是我们‘黑煞会’先看上的!谁让你们在这里乱搭乱建的?赶紧给老子挪地方!还有,你们这栅栏,超界了!占了我们至少三丈地!要么拆了重弄,要么……嘿嘿,按规矩,交占地费!保护费也一并给了!”
他身后的喽啰们跟着起哄,污言秽语不断,摆明了是来找茬。
营地内的盟众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眼神冷了下来,手按上了兵刃。赵黑虎更是双目圆睁,跨前一步,筑基七层的气息隐隐散发。
李英俊却从正在帮忙搭帐篷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快步走到门口,甚至还对那光头壮汉拱了拱手。
“哎呀,这位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英俊态度“诚恳”得近乎谦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懂规矩,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光头壮汉见他这副怂样,气焰更盛,鼻孔朝天:“知道错了就好!赶紧的,挪地方!交钱!”
“是是是,挪地方,交钱,应该的。”李英俊连连点头,然后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不过大哥,您刚才说……贵会是‘黑煞会’?恕小弟眼拙,这葬星谷营地规划图上看,好像没标注贵会的驻地范围啊?不知贵会的营地具体在哪个方位?有多少兄弟?当家的是哪位英雄?也好让小弟日后前去拜会,赔礼道歉。”
他问得极其详细,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个不懂事的新人,在虚心请教。
光头壮汉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我们……我们营地就在那边!”他随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当家是‘丧门星’吴老大!手下兄弟……好几十号!怎么,你不服?”
“服!当然服!”李英俊连忙摆手,脸上笑容更盛,“吴老大威名,如雷贯耳!小弟久仰了!那……不知大哥您怎么称呼?在黑煞会中身居何职?今日之事,是吴老大亲自吩咐的,还是大哥您体恤我们新来的,特意来提点?”
光头壮汉被他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有点发懵,尤其是对方态度如此“良好”,让他准备好的更激烈的挑衅有点使不出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煞会巡山虎,赵莽!今日之事……自然是奉了吴老大之命!少废话,赶紧的!”
“原来是赵莽大哥!失敬失敬!”李英俊“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眉头,显得十分为难,“赵大哥,不是小弟不肯挪,实在是这营地刚搭一半,天色也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您看这样行不行?保护费和……呃,占地费,我们认!只是这数目,能否请赵大哥示下?还有,这钱是交给您,还是需要小弟亲自送到吴老大营地去?”
赵莽被他这软刀子磨得有些烦躁,又见营地内那些盟众虽然没动手,但个个眼神不善,气息也不弱,心头也有些打鼓。他本来就是受上面暗示,来给这新来的“英俊盟”一个下马威,试探虚实,也没真想现在就火并。
“哼,算你识相!”赵莽冷哼一声,竖起三根手指,“三百灵石!今晚之前,送到我们营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他报了个对中小势力来说不算小、但也不至于立刻翻脸的数目。
“三百灵石……”李英俊面露“肉痛”之色,但还是咬牙点头,“好!赵大哥放心,今晚一定送到!多谢赵大哥提点,以后在这葬星谷,还望黑煞会和吴老大、赵大哥多多关照!”
赵莽见他答应得痛快,也没别的话说,又撂下几句狠话,这才带着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盟主!就这么给他们灵石?”赵黑虎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其他盟众也一脸不忿。
“给?给什么给?”李英俊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戏谑,“我说今晚‘送到’,又没说是灵石。工械堂,风信堂,过来。”
铁千锤和一名风信堂的头目立刻上前。
李英俊低声吩咐:“刚才那‘黑煞会’营地的大概方位记下了吧?老铁,把你之前弄的那些‘引虫香’、‘百味泻药粉’、还有那个延时小玩意,准备几份。风信堂,派几个手脚最干净、最擅隐匿的兄弟,入夜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铁千锤和那风信堂头目听着,眼睛却越来越亮,最后甚至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明白!盟主放心,保证‘礼物’到位,还让他们查不到半点痕迹!”
夜幕,如期降临。葬星谷各处营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灵光灯或篝火,喧嚣稍减,但紧张的气氛并未散去。
下半夜,月黑风高。
位于核心区域边缘、隶属四海商会外围附庸的几个小帮派营地,几乎同时遭到了“天灾”。
“黑煞会”的营地,半夜突然被一股奇异的甜香笼罩,那香味对人来说只是有些腻,却引来了铺天盖地的、指甲盖大小、口器锋利的“黑针蚊”,营地里顿时鬼哭狼嚎,无数修士被叮得满头包,又痒又痛,灵力都难以驱散。
另一个附庸帮派的储水罐里,被下了无色无味的药粉,清晨起来饮水的帮众,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集体跑肚拉稀,营地臭气熏天,人人腿软。
最惨的是一个据说和金沙门有点关系的、名叫“毒蝎”的小团伙。他们存放备用兵器和部分物资的帐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毫无征兆地从内部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那火焰温度不高,却极难扑灭,而且专门灼烧金属和皮革!等他们手忙脚乱将火弄灭,帐篷里的兵器已大多扭曲变形,灵性大失,皮甲更是烧得千疮百孔。
没有目击者,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仿佛真的是运气不好,接连遇到了蚊灾、水质问题和莫名其妙的火灾。
但葬星谷就这么大,消息传得飞快。天亮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英俊盟”营地隔壁那几个昨天还去挑衅的小帮派,昨晚集体倒了大霉。而“英俊盟”的营地,一整夜安静如常,甚至早上还有心情集体操练,呼喝声格外响亮。
傻子都知道是谁干的。
那几个吃了闷亏的小帮派头目,气得三尸神暴跳,却又不敢真打上门去——一来没证据,二来对方昨晚展现出的这种“阴人于无形”的能力,让他们心底发毛。他们只能跑去向背后的主子哭诉。
四海商会、黑水帮等势力的营地,对此保持了诡异的沉默。没有指责,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他们看向“英俊盟”那片低洼营地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忌惮。
“英俊盟”营地内,清晨的操练结束。
李英俊看着精神抖擞的盟众,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都看见了吧?有些恶犬,你光扔骨头讨好是没用的,它们会觉得你好欺负,下次会咬得更狠。对付这种,就得先找准机会,狠狠踹它一脚,踹得它痛到骨子里,让它记住,你的骨头不好啃,甚至……会崩掉它的牙。”
他笑了笑,目光扫过营地外那些隐约投来的视线。
“这一脚,咱们踹出去了。效果还行。”他语气轻松,“接下来,该准备准备,进秘境掏真宝贝了。至于那些躲在后面看戏的大狗……不急,咱们慢慢玩。”
朝阳升起,照亮了葬星谷,也照亮了“英俊盟”营地那面迎风招展的青金色旗帜。旗帜下,众人眼神炽热,再无初来时的半点憋屈。盟主说的对,有些尊重,不是靠忍让换来的,是靠自己挣来的,哪怕用的手段,不那么“光彩”。
白灵儿蹲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李英俊的背影,尾巴轻轻晃了晃。这个人族……确实和别的那些,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