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意识在黑暗边缘游走,耳边是金属破风声。他闭着眼,等那一刀落下。
可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
地面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从天而降。紧接着,一股劲风扫过,夹杂着低沉的闷响,七道身影同时倒飞出去,砸进碎石堆里再没动弹。
他睁开眼。
一个背影挡在他面前。
黑发披肩,腰身笔直,穿的是破旧的妖族战裙,裙角撕裂了一半,露出小腿上的旧伤。那人站得不远,正好五步,像一道墙把他和敌人隔开。
林宵喉咙发干,声音沙哑:“你叫谁?”
那人没回头,只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挥。空气仿佛被撕开,远处几把蚀灵刃直接崩断,碎片四散。
“你说——再来啊?”她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泉流过石缝。
林宵猛地睁大眼。
那声音熟悉,却又陌生。他记得白璎珞说话总是带点笑意,哪怕骂人也像玩笑。可现在这语气,不含一丝情绪,像刀出鞘前的静默。
她缓缓转过身。
林宵看清了她的脸。
眉还是那道细长的眉,鼻梁挺直,唇色偏淡。可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温软的褐色,而是泛着金光的琥珀色,瞳孔深处像是有火焰在跳动。
“白……璎珞?”他声音发颤。
她看着他,目光扫过他胸口翻卷的皮肉、肩膀上未止的血流,又移到后面赵梦涵苍白的脸,最后落在月婵瘫坐的身影上。
她的眼神变了。
紧抿的嘴角松开一点,眉头微微皱起。那一瞬,熟悉的神情回来了,带着心疼和怒意。
“你们怎么搞成这样?”她低声问。
林宵想笑,却牵动伤口,咳出一口血沫。他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手刚用力就打滑。血把掌心糊住了,黏腻地贴在石头上。
白璎珞一步上前,单膝落地,伸手扶住他胳膊。她的手掌很烫,像是体内烧着火。
“别动。”她说,“你现在一动就会裂开。”
林宵摇头:“他们还会冲上来……不能停。”
“那就让他们来。”白璎珞站起身,把他轻轻往后推了一步,“这次换我挡。”
她转身面向敌阵。
妖兵已经重新列队,灰袍人只剩四个,站在后方压阵。他们没立刻进攻,而是盯着白璎珞,眼神警惕。
她没管他们。
双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外。皮肤下开始浮现细密的纹路,淡金色,像藤蔓一样顺着手臂往上爬。那些纹路不是画上去的,是直接从皮肉里透出来的,带着微弱的光。
林宵察觉到不对。
那不是普通的妖力流转。
他见过妖族施展力量,要么是血气翻腾,要么是兽形初显。可白璎珞身上这股气息,更古老,更沉重,像是从地底深处挖出来的东西。
她咬了下牙,身体晃了一下。
“怎么了?”林宵问。
“没事。”她回了一句,声音有点抖,“就是……有点热。”
话音刚落,她膝盖一弯,差点跪下去。她用手撑地,指尖在石头上划出三道浅痕。
林宵看到她背上那些金纹蔓延得更快了,几乎要连成一片。她的呼吸变重,额头渗出细汗,汗珠滚到下巴时,竟然泛着淡淡的金光。
“你在硬撑?”林宵往前挪了一步。
“我没硬撑。”她抬头瞪他,“我只是……还没适应。”
“适应什么?”
她没回答。
远处传来一声低吼,妖兵开始推进。四名灰袍人分两侧包抄,手中蚀灵刃重新凝聚黑气。
白璎珞深吸一口气,猛地站直。
她双掌合拢,再拉开时,一道金光在指间拉成弧线。那光不刺眼,却让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一下。地面裂开一条细缝,沿着她的脚边延伸出去。
“退后。”她对林宵说。
林宵没动。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躁:“我说退后!”
林宵这才往后蹭了几寸。
白璎珞双手高举,金光从她体内涌出,在头顶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那漩涡越转越快,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钟声从地底传来。
第一波攻击到了。
三个妖兵冲在最前,举起长矛直刺。白璎珞看都不看,左手一挥,金光如鞭甩出,三人胸口直接凹陷,倒飞十丈撞上石柱,当场昏死。
剩下的人停下脚步。
灰袍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语几句,其余三人开始结印。蚀灵刃上的黑气迅速膨胀,化作四道锁链,从不同方向扑向白璎珞。
她冷笑一声,右手下压。
头顶的金光漩涡骤然收缩,然后炸开。
冲击波横扫而出,地面瞬间龟裂,碎石飞溅。四道黑气锁链在半空就被震散,灰袍人齐齐吐血,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林宵看得心跳加速。
这实力,远超她平时表现的水准。
赵梦涵靠在石柱上,勉强抬起头:“她……不是普通妖族。”
月婵喘着气点头:“那是……血脉觉醒的征兆。她体内的东西,一直被压着。”
“什么东西?”林宵问。
“不知道。”月婵苦笑,“但能让灰袍人这么怕,绝不是寻常血脉。”
战场上安静了几息。
敌人没再进攻。
白璎珞站在原地,双手垂下,金光渐渐收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感觉怎么样?”林宵问。
“还行。”她轻声答,可额角青筋突突跳着,“就是……头有点晕。”
“要不要歇一下?”
“不能歇。”她摇头,“他们很快会换招。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
“那你还能撑多久?”
她没回答。
远处,祭坛中央的黑色晶石突然剧烈震颤,裂缝中的红光暴涨。九根石柱仅剩六根,但每一根都在疯狂吸收战场上的灵力波动。
白璎珞抬头看向晶石,眼神忽然一凝。
“那是什么?”她问。
“周玄的复活阵。”林宵说,“他借血月之力,用我们的战斗灵力喂养晶石,等它彻底激活,就能重塑肉身。”
“荒唐。”她冷笑,“那种残念,也配称主宰?”
“他确实快成了。”月婵虚弱地说,“我们打得太猛,反而帮他加速了仪式。”
白璎珞沉默片刻,突然抬脚往前走。
“你要去哪?”林宵问。
“拆了它。”她说得干脆。
“你现在的状态能靠近那东西?”赵梦涵提醒,“那晶石会吸灵力,你体内的力量不稳定,万一被反噬……”
“我知道风险。”白璎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可你们现在谁都动不了,我不去,谁去?”
林宵想说话,却张不开嘴。
他说不出让她冒险的话。
可他也拦不住。
白璎珞迈步向前,每走一步,身上的金纹就亮一分。她的步伐越来越稳,背影也越来越挺直。
可林宵注意到,她的右手始终按在左胸位置,像是那里藏着什么疼痛。
她走到祭坛边缘,正要踏上台阶。
突然,整个人一僵。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些金纹开始扭曲,不再顺着经脉走,而是乱窜,在皮肤下游走不定。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冷汗直流。
“不好。”月婵低声道,“力量失控了。”
白璎珞咬牙,强行迈上第一级台阶。
可就在脚落下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黑色晶石基座上。
那血一接触晶石,竟被瞬间吸收。
晶石的红光猛然增强,连带着整个祭坛都开始震动。
“住手!”林宵喊,“快回来!”
白璎珞抬起手,示意他别动。
她站在那里,双手撑地,喘得厉害。金纹在她脸上也开始浮现,绕着眼眶一圈,像戴了面具。
“我……还能动。”她嘶哑地说。
“你再往前一步,可能就被那东西吞了!”赵梦涵警告。
“那就赌一把。”白璎珞慢慢站直,抹掉嘴角的血,“我体内的血脉……和这晶石有感应。它在拉我,但我……也能拉它。”
她抬起手,掌心对准晶石。
金光再次汇聚,比之前更强烈,带着一种原始的压迫感。
林宵感觉到地面在震,不是因为敌人,而是因为白璎珞体内涌出的力量。那股力量不像灵力,也不像妖气,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
她双眼完全变成琥珀色,瞳孔竖立,像野兽。
“白璎珞!”林宵喊她名字。
她没回应。
手掌往前一推。
金光如潮水般涌向晶石。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晶石表面出现裂痕,红光闪烁不定。
可下一刻,晶石突然爆发出更强的吸力,白璎珞的金光开始倒流,顺着她的手臂往体内钻。
她闷哼一声,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倒在地。
金纹在她皮肤下剧烈跳动,像是要破体而出。
她仰头,发出一声低吼,不是人声,带着兽类的嘶鸣。
林宵瞳孔一缩。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