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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阅书 >  神川纪 >   第13章 雪火归炉

【史官长编·少帅纪·卷十三·雪火归炉】

少帅五百年·冬至 雪覆帝京,审判尺悬天,王君鉴投炉祭魂,程姝雪火学成,帝王之术初成,未登基,先送君。

史官据《雪火归炉录》《程姝帝王卷》《审判归炉铭》合编成卷。

雪火学成

寒霜在潮影宫的琉璃窗棂上凝结出繁复的冰纹,宫外渭水沉默东流,仿佛也畏惧打破此地的永恒岑寂。

百年来,潮影宫始终如此:

琉璃瓦上积着永不融化的皑皑白雪,檐角冰棱如无数柄寒光凛冽的剑,倒悬于苍穹之下。

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仆从,唯有远处水波轻叩玉阶的微响,与寒冰在无声中悄然生长的细微颤音,交织成岁月的韵律。

程姝跪坐于寒玉静室中央,身形凝定,周身气息却如浩瀚潮汐般起伏流转。

她眉心的那道纹路早已褪尽冰蓝,彻底化为灼目炽烈的赤金色,仿佛一颗微缩的太阳被生生嵌入万古冰雪之中,光芒内蕴,威仪自生。

十八年前闭关之初,异象频生。

她周身忽被极寒玄冰彻底封冻,晶莹剔透的冰层之下,可见其经脉如璀璨银线剧烈闪烁;

忽而又从冰核深处迸发出焚天烈焰,赤发狂舞间,发梢迸溅出灼人的金色火星。

极寒与烈焰交替轮转整整九次,每一次都惊心动魄,直至第八十一日,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终于在毁灭的边缘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强大的平衡,归于沉寂。

此刻,她掌心虚托,一团混沌能量悬浮其上。

它非冰非火,却又亦冰亦火,两种本源之力在其中交织、旋转,彼此湮灭又不断重生。

能量核心深处,仿佛有万千尺度在生生灭灭,经纬交错间,隐约可见山河变迁、王朝兴替的缩影——

这正是她耗费百年光阴,融汇昭武太后留下的至寒传承与少帅帝所授的审判烈焰,最终悟出的无上大道,「帝王之术」。

那能量核心自然浮现出十六个古朴苍劲的篆文,如天道铭刻:「雪火为帝,潮影为后;帝王之术,雪火归炉。」

术成的刹那,长安帝都万里晴空之上,竟骤然降下温暖的雪。

雪花晶莹,却裹挟着细碎的金屑纷扬而下,孩童好奇地伸手接住,竟觉触之微温,毫无寒意。

满城百姓惊愕仰首,啧啧称奇之际——

潮影宫内,程姝猛然睁开双眼!

眸中赤金纹路灼灼生辉,如同烈阳燃冰。

她倏然起身,疾步推开通往观星露台的沉重寒玉门。

凛冽气息扑面而来,她却浑然不觉,素手紧紧握住冰冷的玉石栏杆,极寒的冰晶立刻自其指缝间急速蔓延,冻结了雕纹。

她极目远眺,视线穿透空间,牢牢锁定了帝京的方向。

百年的寂静在这一刻被某种心悸彻底打破。

“哥哥……”

她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眼中再无术成的欣喜,唯有浩荡如潮水般涌起的、深彻骨髓的悲悯。

那个百年前教她执尺丈量天地、授她烈焰真意、予她安身立命之所的身影,此刻在她的灵觉感知中,正如同天际的夕阳,散发着最后的光辉,却无可挽回地、缓缓地沉向天命的尽头。

审判悬天

冬至子时,帝京沉入一年中最漫长的黑夜,风雪以前所未有的狂态席卷天地,仿佛要将整座都城从大地上抹去。

然而,在这片混沌与暴虐的中心,归心炉却迸发出了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光辉——

一道前所未有的赤紫色光柱冲天而起,其形竟不再散逸,而是悍然凝成一柄顶天立地的巨尺虚影!

那巨尺通天彻地,刻度森然冰冷,如同天道律令本身具象化,每一次无声的震动都引发着天地规则的深层共鸣。

但这回荡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片雪花中的回响,不再是征战时的豪迈战鼓,而是仿佛亿万把无形的尺度在同一瞬间叩击着宇宙规则的悲弦,宏大、精密、却充满了无可挽回的哀恸——

仿佛整片天地,都在以最庄严的方式,为一位帝王的陨落奏响挽歌。

风雪中,王君鉴踏雪而来。

他依旧身着那身银白色的审判重铠,只是铠甲之上已凝结了厚厚的冰霜,每一步落下,都在深厚的积雪中留下一个边缘清晰、深嵌着尺痕的足迹,仿佛他自身便是最后一道刻印世间的法则。

他仰起头,望向那柄汲取着归心炉最后力量、仿佛在丈量他一生功业与寿数的赤紫巨尺虚影,目光深邃如同观测星轨运行,平静之下是洞悉一切的坦然。

在他身后,那柄真实的审判尺自主嗡鸣,尺影前所未有的舒展而开,如垂天之云翼,洒落的光辉既带着冬日最后的温暖,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恰似一轮不忍沉落、却深知天命已至的夕阳,努力散发着最后的光华。

当审判尺的尺尖,轻轻触及那赤紫光柱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冻结。

漫天狂啸的风雪为之凝滞,悬浮于空中的每一片雪花都折射着尺影与光柱的光辉,璀璨如星河定格。

那磅礴的赤紫光流如百川归海,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顺服的悲鸣,汹涌却有序地涌入审判尺尺身之中。

肉眼可见的,那巨尺虚影旁,分化出的第二道尺影变得愈发凝实,其上的纹路间奔涌着的不再是简单的光能,而是五百年少帅王朝所积攒的、浩瀚如海的磅礴气运与万民意志!

最终,所有通天彻地的光华尽数收敛,归于归心炉那沉寂的核心深处,仿佛从未出现。唯余那一声蕴含了五百年辉煌、无尽不舍与最终释然的尺声悲鸣,在空旷寂寥的苍穹之下久久回荡,不绝如缕。

“陛下——!”

三十里外,所有跪伏于地、早已被风雪浸透的百姓终于无法抑制,恸哭之声震天动地,无尽的悲戚冲破了风雪的封锁。

泪水涌出眼眶,便迅速冻结在冰冷的衣襟上,形成一颗颗晶莹的冰晶。

黑压压的将士们以拳狠狠捶击胸甲,甲胄沉重的撞击声与那天地间弥漫的尺鸣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惊天动地、令人闻之断肠的哀歌。

有情绪失控的百姓试图冲过警戒线,奔向那光芒消散之处,却被一道无形却柔和的尺影轻柔拦阻——

那帝王最后散去的力量,仍在本能地、温柔地守护着他的子民,直至最后一刻

雪火送君

素白身影倏然撕裂狂舞的风雪,如一道绝世的闪电,静立于归心炉前。

程姝的重甲之上,冰与火的暗纹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流转,左手中的雪影短尺湛蓝如万载极地玄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右手中的潮炎短尺则炽烈如奔涌的地心熔火,灼热得仿佛能焚尽虚空。

她凝视着炉前那逐渐变得透明、却依旧挺拔的帝王身影,眉心的赤金纹路灼灼燃烧,几乎要破肤而出,其光辉竟短暂地压过了周遭的一切光晕。

没有言语,无需言语。

她双臂交叠于胸前,两柄传承着彼此力量与羁绊的短尺悍然交击!

“铮——!”

一声清越无比、穿透所有风雪与悲鸣的铮鸣骤然响起,如凤凰泣血长唳,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亦是对至亲最后的送别!

赤金色的能量自交击处喷薄而出,并非散逸,而是在空中急速织就成一幅巨大无比、结构繁复精密到极致的光辉纹章——

那正是只为帝王送葬时才显现的「送君纹」。

纹路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冰或火,而是冰雪与烈焰彻底交融,奔腾流转成一条璀璨夺目的微型星河!星河之中,无数光点凝聚,最终化作两个由最纯粹的光与泪凝结而成的古篆——

“送君”。

二字如熔金的泪滴,沉重而缓慢地从纹章核心流淌、坠落。

当这蕴含着无尽悲恸与至高敬意的纹章彻底印入下方雪地的瞬间,方圆百丈的积雪轰然质变,尽数化为晶莹剔透却坚不可摧的赤金色晶岩!

更令人心神俱震的是,晶岩内部,竟自然而然地封存下百年来兄妹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帝王执尺,耐心教她权衡疆土、剖析利害的画面;

有她于雪夜中为批阅奏章的兄长默默斟酒,以自身微热融开杯中寒冰的瞬间;

有二人在渭水之畔,观潮起潮落,推演天下大势、笑谈风生的情景……

每一幕都栩栩如生,被永恒定格在这赤金色的水晶棺椁之中。

仿佛是最后的回应,那即将消散的少帅帝虚影回眸,望向她,唇角勾起一如往昔的温和笑意。

他手中的审判尺虚影轻轻顿地。

“咚——!”

一声仿佛源自大地心脏的闷雷炸响!

蓝紫色的帝王雷火自雪地裂痕中奔涌而出,与他曾经赐予她的雪火能量欣喜地缠绕、共舞!

两道源自同根、却各有演绎的纹章——

她的送君纹与他的审判雷纹——

最终于空中完美交织。

在那交织的核心,极致的冰晶与霸道的雷火竟奇迹般凝结成一枚永恒不灭的印记,缓缓落下,仿佛帝王最后温暖而沉重的手,轻柔地、充满了不舍与抚慰地,虚虚抚过程姝的发顶。

“雪火送君!陛下保重!公主节哀——!”

万千将士与百姓的哭喊声汇聚成海,冲上云霄。

而在这一片惊天动地的悲声之中,程姝清晰地听见——

自己的心跳,如孤独的惊涛,正疯狂地拍打着骤然空寂的岸崖。

投炉归炉

帝王抚尺长笑,声震琼霄,那笑声中竟无半分悲戚,唯有勘破轮回、笑对天命的磅礴气概。

他指尖逼出一滴赤金色的帝王精血,血珠如有灵性,在审判尺古老的尺背飞速游走,所过之处,新的铭文灼灼而生。

迸发出的蓝紫色雷光瞬间映亮了他五百年来始终如青年般的俊朗面容,那光芒之中,是沉淀了五个世纪的智慧、力量与无上权威:

“朕执此尺,度量少帅五百载春秋。”

“平定北漠,划定四海,立规矩,定人心。尺在,即法度在,即朕之意志存续不灭。”

仿佛回应帝言,漫天狂啸的风雪骤歇,天地间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寂静,唯余那审判尺自发的清越鸣响,如同法则本身在低语:

“今,尺影已悬于高天,化日为万民带来光明与秩序;尺声已化为永恒法则,做鼓为军队定下节奏与号令。”

“故此身外之尺,当归于洪炉,重锻升华,与国同休;”

“朕亦当归于这天地万物之间,化为风,化为雨,化为律法条文中每一笔刻痕。”

“此非终结,乃是另一番丈量的开始。”

语毕,他纵身一跃,如一颗逆飞的星辰,毅然决然地投入那归心炉澎湃的烈焰炉心之中!

玄色帝袍在足以融化万物的烈焰中翻卷,竟如一朵庄严而绝美的墨莲,于毁灭的极致中傲然绽放,瞬息间便被纯粹的光与热吞没。

下一刻,炉门轰然闭合!

其声如天崩地裂,震得整个帝京为之剧颤。吞噬了帝躯与审判尺的归心炉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方才的一切辉煌、悲壮与笑声都只是一场幻梦。

唯有那柄顶天立地的尺形虚影,依旧在至高处的苍穹之上,遵循着某种永恒的规律,默默地运转,丈量着日月,划分着晨昏,仿佛帝王那沉寂却永不消散的意志,仍在守护并审视着他一手开创的少帅山河。

雪火初誓

程姝跪倒于冰冷炉前,交叉的双尺没入雪中。

泪珠坠地成赤金冰晶,眉间纹路灼热如烙铁。

雪火能量汹涌凝聚成「初誓」纹章,其中燃烧的冰雪文字照亮她苍白的脸:

“雪火为帝,凛冽高洁,炽烈威严,此为我道!”

清喝声穿透风雪,渭水忽然倒涌起百丈冰潮。

“潮影为后,包容万物,润泽四方,此为我心!”

潮汐在空中凝成明贤世家徽记,与尺影交相辉映。

“帝王之术,非为权柄,乃为平衡取舍,此为我责!”

审判尺虚影忽然投下一道光柱,将她笼罩其中。

“今未登基,先送君归!此痛此憾,铭刻五内!”

她猛然扯断银链,将明贤虎符按在心口,赤金鲜血瞬间浸透冰雪纹路:

“待他日登基之时,必以雪火再临之势,承君之志,守此江山,续写少帅太平!”

誓言如雷贯耳,百姓纷纷以额触地,冰雪大地升起万千暖雾——

竟是悲恸泪水蒸发而成的云霞。

雪火之铭

铜雀台巨碑新刻铭文流淌着冰火光泽:

「少帅五百年冬至,帝君鉴于归心炉投炉,审判尺归墟。

明贤公主程姝,身负雪火帝王术初成于此刻,未行登基之礼,先尽送君之哀。

雪火送君,情动天地,此志此情,亦如长夜明灯,永耀少帅山河。」

帝京万家缟素,白纱灯海如雪原延展。百姓望见那位跪立炉前的素白身影——

她发间落雪已成赤晶冠冕,双尺插地如宣誓权杖,眉间纹路照亮半个苍穹。

北风卷起雪沫掠过碑顶,新刻铭文忽绽冰蓝光华,忽涌赤金流火。

有人听见天地间响起双重尺声:一沉厚如故帝低语,一清越似新主誓言,交织成永恒不绝的王朝律动。

【太史阁附注】

此卷以雪火为经,送君为纬,归炉为魂,藏于归心炉基座之下。

非亲历帝王更迭、心承雪火之痛者,不可得见真章。

后世阅者,当知此日炉火一熄,便是双日同辉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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