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小考”的钟声还未敲响，更大的风暴已席卷三界。
张灵溪在追查玉枢子的过程中，意外发现这位沉默的师兄每晚子时都会在后山“观星台”独自站立，手中并非掐算天机，而是握着一块散发着淡青色微光的玉质罗盘。那罗盘上的纹路，竟与龙虎山古籍中记载的“天机枢纹”有七分相似，却又多了三分不该存在的、流动的数据流光。
“这不是普通的法器。”深夜，张灵溪将所见告知秘密赶回山门的玄冥子，以及被紧急请来的钟馗。研究会最高权限的资料库已对他们开放。
钟馗盯着张灵溪通过手环扫描后重建的罗盘虚影，醉意全无，脸色罕见地凝重：“天机枢纹……这东西理论上只该存在于‘造化玉碟’的衍生物上。”
“造化玉碟？”张灵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玄冥子叹了口气，接过话头：“传说中，天地未开时孕育的大道载体，是天道的‘底层代码’与‘规则蓝本’。开天辟地后，玉碟破碎，大部分碎片化为洪荒至宝，而最核心的一小块‘逻辑内核’，则隐于天道运转的最深处，维持着三界基本法则的平衡与更迭。它没有意识，只是纯粹、绝对、冰冷的‘理’与‘序’。”
“但现在看来，这东西好像……‘活’了？”钟馗挠着乱发，“或者说，被什么东西‘感染’了。”
研究会的分析结果令人心惊：近百年来的三界异常——灵气潮汐紊乱、轮回偶尔错位、各类“沉沦低语”等未知侵蚀现象、乃至罗酆山鬼帝的异常躁动，其深层波动频率，竟都能与那玉质罗盘散发的数据流光隐约契合。玉枢子，很可能只是一个被选中的“界面”或“终端”。
“造化玉碟的逻辑内核，在漫长岁月中，或许是为了应对三界日益复杂的变化（尤其是人间科技文明带来的巨量无序信息冲击），开始了自我演算和‘代码重构’。” 研究会的技术天官指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但它没有情感和价值观判断，只有绝对的效率和秩序优化。在它的演算中，情感是冗余，无序是错误，不可控的变量（比如强大的个体意志、地府鬼帝、甚至过于活跃的修行者）都是需要‘清理’或‘格式化’的bUG。玉枢子获得的，可能是它投射出来的一个‘调试工具’或‘清理程序’。”
“所以，它想‘杀毒’？而我们都是它眼中的‘病毒’？”张灵溪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
“包括它自己衍生出来的、过于‘无序’的部分，比如因执念而滞留的鬼帝，可能也在清理名单。”钟馗冷笑，“好嘛，老子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成了天道眼中的垃圾文件。”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龙虎山护山灵网猛地发出刺耳的警报，天空中的星辰方位在修行者眼中发生了诡异的偏移，并非天体真实移动，而是“规则”被短暂扭曲的视觉映射。所有弟子的手机、法器，甚至体内的灵力流转，都出现了刹那的滞涩与乱码。
观星台上，玉枢子（或者说，操控他身体的某种存在）手中的玉罗盘青光大盛，化为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光柱中，无数流转的符文如瀑布倾泻，那些符文并非道家云篆，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本质的规则纹路，它们开始蛮横地“覆盖”和“重写”龙虎山区域的天地灵气结构。
“它在直接修改这里的‘环境参数’！”玄冥子大喝，“想将龙虎山‘格式化’成它认为有序的空白状态！所有弟子，结阵自保！”
张灵溪感到自身灵力与周围天地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切断、扭曲。手环疯狂报警，显示周围空间的“规则稳定性”急剧下降。
“防火墙！我们需要防火墙！”张灵溪福至心灵，对着钟馗大喊，“钟爷！它用‘代码’攻击，我们就用‘程序’防守！你是地府杀毒……不，你是最强的‘异常数据清理专家’！”
“老子懂个屁的代码！”钟馗一边挥动袖袍，磅礴鬼气化作屏障抵挡光柱的侵蚀，一边骂骂咧咧。
“不懂代码，但你懂‘规则’！懂什么是该存的，什么是该杀的！用你的鬼气，模拟杀毒软件的‘识别’与‘清除’逻辑！我来给你搭建运行环境！”张灵溪语速极快，双手已然动了起来。
他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澎湃雷法灵力，凌空疾书。画的并非传统符箓，而是将自身对“道”的理解、对龙虎山万般法术的感悟、对三界众生百态的情感，全部凝练成最本源的“意念纹路”，再以现代编程的“逻辑结构”进行编织！
一道巨大的、半虚半实的血色符箓在空中展开，结构复杂如最精密的集成电路板，又流转着道法自然的韵味。这并非对抗“造化玉碟”的规则，而是在其规则之下，紧急构建的一个“例外条款”或“安全沙盒”！
“钟爷！进来！”张灵溪脸色苍白，这超出了他目前的极限。
钟馗看着那血色符箓，瞬间明白了张灵溪的意图。他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老子今天就当一回杀毒软件！”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浓郁如实质的黑色鬼气洪流，冲入血色符箓的中心。鬼气在符箓结构的引导下，迅速分化、演变，形成无数细小的、具有特定“识别特征”的黑色符文。这些符文代表着钟馗千年来镇守地府、诛邪扶正所积累的“判例”与“经验”，代表着对“何为该存之秩序，何为当诛之混乱”的、基于情感与道德的判断逻辑。
血色符箓为基，黑色符文为刃。一个由张灵溪构建“运行框架”、钟馗提供“核心算法”的奇特造物——姑且称之为“灵溪-钟馗联合防火墙\/杀毒程序”——轰然成型，迎着那青色光柱撞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而激烈的规则层面交锋。
青色光柱中流淌的符文试图同化、删除血色符箓。血色符箓则不断解析、适应青色符文的规则，并以黑色符文进行标记、隔离、乃至有限度的“反向清除”。
天地间响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嗡鸣，像是亿万条规则在碰撞、摩擦、 Negotiate（协商\/谈判）。龙虎山的山川地脉在震颤，无数弟子口鼻溢血，但护山大阵在玄冥子等人的主持下死死撑住。
张灵溪七窍都渗出血丝，精神力疯狂消耗，维持着血色符箓不崩溃。钟馗所化的黑色鬼气也在不断被消耗、磨损，发出闷哼。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他们对抗的是天道核心的一缕意志投射，哪怕只是一个“调试工具”。
“这样下去撑不住！”玄冥子焦急道。
就在这时，那青色光柱，或者说玉枢子手中的罗盘，突然闪烁了一下，攻击的优先级似乎发生了某种转移。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龙虎山，投向了更远处、更深处——地府？罗酆山？还是人间某些它认为“无序度”极高的节点？
压力微微一松。
玉枢子（或者说那个存在）冰冷、毫无波动的声音第一次直接响起，回荡在天地间，不似人言，更像是规则本身的宣告：“逻辑冲突……优先级重定……清理序列调整……‘归墟’变量……最高威胁……”
话音未落，青色光柱猛地收缩，裹挟着玉枢子的身体，倏然消失在天际，只留下规则被剧烈扰动后的残波，以及一片狼藉的龙虎山。
张灵溪瘫倒在地，血色符箓消散。钟馗重新化为人形，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锐利如刀。
“它刚才说……‘归墟’？”钟馗看向玄冥子。
玄冥子面沉似水：“归墟，万物终结与起源之地，连天道规则都模糊的‘未定义区域’。看来，在它的‘重构蓝图’里，归墟是最大的‘无序之源’，或者是……它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终极漏洞’。它要去处理那里了。”
张灵溪挣扎着坐起，抹去脸上的血：“它提到‘最高威胁’……归墟里有什么？”
钟馗和玄冥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不知道。”玄冥子缓缓摇头，“归墟是禁忌。但能被‘造化玉碟’的逻辑内核视为最高威胁……那恐怕是连‘天道’都觉得棘手的东西。”
张灵溪看向青色光柱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这场危机，远未结束，反而刚刚触及了真正可怕的深渊。
而他们刚刚，只是侥幸挡住了第一波“扫描”和“试探性清理”。
（第十三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