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晓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网上的事情，很热闹啊。”祁同伟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一夜之间，冒出来无数个为你鸣冤叫屈的声音，把我们汉东省公安厅，描绘成了一个不问青红皂白，迫害优秀女企业家的暴力机关。”
“祁厅长，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这几天一直在这里，我怎么会知道网上的事？”梁晓晓的脸上，满是茫然。
“你当然知道。”
祁同伟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念出了一个名字。
“四海传媒，一家注册在京州的文化传媒公司。”
“就是这家公司，通过旗下的数十个营销号，以及雇佣的大量水军，在全网发布了超过一千篇内容高度相似的帖子，核心内容，就是为你梁晓晓喊冤。”
梁晓晓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我不认识这家公司。”
“你当然不认识。”祁同伟笑了笑，“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叫王建军，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从股权结构上看，和你，和你名下的任何一家公司，都没有半点关系。”
他将那份文件，推到梁晓晓面前。
“但是，很有意思。”
“我们查了这家四海传媒的资金流水。给他们下达指令并支付费用的，是他们的母公司，一家叫做风启的投资公司。”
“这家风启的法人代表，是你现在私人司机，张强的远房表弟。”
梁晓晓的脸色，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但她依旧镇定。
“祁厅长，这未免也太牵强了。我司机的亲戚开了一家公司，跟我有什么关系？您不能用这种诛连的方式来办案吧？”
“别急，故事还没讲完。”祁同伟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们顺着风启科技往上查，发现它的实际控制人，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信托基金。表面上，根本查不到受益人是谁。”
“但是……”祁同伟话锋一转，“我们查了风启科技成立时的验资报告。它最大的一笔启动资金，来源于京州商业银行的一笔五百万的贷款。”
“而为这笔贷款，提供全额担保的……”
祁同伟抬起眼，钉在梁晓晓的脸上。
“是你名下的晓赢集团的子公司，晓赢置业。”
梁晓晓脸上的那一丝笑意，瞬间凝固。
“祁厅长，您是公安厅长，不是证监会主席，更不是商业调查机构。”
仅仅一秒之后，她便恢复了常态，甚至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和一丝冰冷的傲慢。
“我承认，您查得很细，很专业。”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份文件。
“晓赢置业是我们集团旗下负责投资的子公司，每天接触的项目多如牛毛。为一个有发展潜力的科技公司，提供一笔区区五百万的贷款担保，这不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吗？”
“这家风启，在账面上，和我梁晓晓，没有一分钱的股份关系。它的法人不是我，它的员工我不认识。”
她抬起头，直视着祁同伟，“您就凭一个商业担保，就认定是我在背后操纵舆论？”
“祁厅长，证据呢？”
“法律讲的是证据。您这是主观臆断。”
“如果您没有别的证据，我还是那句话。”
“我是冤枉的。”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梁晓晓自信满满。
她布下的这个局，天衣无缝。每一层关系，都经过了最专业的法务和财务设计，足以规避掉所有的法律风险。
就算祁同伟能查到担保这一层，也毫无用处。
在法律上，这根本够不成任何直接证据。
祁同伟看着她，忽然笑了。
“梁总，你说的都对。”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这些，确实只是开胃菜。”
梁晓晓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接下来，我们上主菜。”
“梁总，你说你白手起家，身家清白。”
“我想请教一下，一个当年只有十九岁，家里刚刚经历了变故，不仅身无分文，还背着一屁股外债的女孩子。”
“你说你没有动周富仁赔偿拿笔钱，那你是怎么拿到创业的第一桶金的？”
这个问题，让梁晓晓一愣，但她的脸上，还是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被冤枉的倔强。
“祁厅长，我前面已经说过了。”
“我的公司，所有启动资金，都来自于银行贷款和天使轮融资。”
“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她的话，滴水不漏。
这也是她最大的底气。
现代商业社会，一切都要靠账目说话。而她的账，做得天衣无缝。
“银行贷款？”祁同伟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哪家银行，这么有魄力，敢给一个没有任何信用记录和抵押物的十九岁女孩，批下第一笔贷款？”
“是京州城市银行。”梁晓晓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这是事实。
是写在公司验资报告上，经得起任何审查的事实。
“哦，京州城市银行。”祁同伟点了点头。
他将桌上那沓文件的最上面一张，抽了出来。
然后，慢条斯理地，推到了梁晓晓的面前。
“从周富仁那里敲诈来的四十万，你确实没有存进自己的账户，也没有用来消费。”
“因为，这笔钱有更重要的用途。”
祁同伟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一点。
“这笔钱到账后不到半个月，就通过一个中间人的账户，全部转给了当时京州城市银行的一名副行长。”
梁晓晓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分。
但她依然强撑着。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银行的副行长。”
“不认识没关系，钱认识就行。”
“这位副行长，收到你这四十万诚意金之后，大笔一挥，亲自为你，违规审批了一笔两百万的创业贷款。”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履历，没有抵押物，负债累累。却能从市里最大的商业银行，拿到一笔两百万的贷款。”
“梁晓晓，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