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钞票，数也没数，直接塞到了小张的手里。
“今晚厅里加班的兄弟们，我请他们吃宵夜。让他们多辛苦一下，别怕花钱，要吃好点。”
小张捧着那叠还带着体温的钱，手都有些发抖。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来自省政法委书记的，最直接的关心和体恤。
“书记……”
“执行命令。”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小张猛地一个立正。
……
八个小时后。
办公室的窗外，天差不多有亮的迹象。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
祁同伟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刺破了满室的寂静。
他睁开眼，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睡意，拿起了听筒。
“书记。”电话那头，是小张疲惫但极度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祁同伟没有多余的废话。“有结果了？”
“……有结果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书记，情况……非常特殊。电话里不方便说，我需要当面向您汇报。”
“我等你。”
挂掉电话，祁同伟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特殊”。
这个词，让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的人，正是技术科的小张。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袋。
他的脸色苍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混合着疲惫、震惊，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书记。”他将文件袋，双手放在了祁同伟的办公桌上。
“坐下说。”
小张没有坐，他拉开文件袋的封条，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报告。
“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我们首先对苟成团伙所有核心成员的通讯数据进行了交叉比对。我们成功找到了十二个集体静默期，时间精确到分钟。这十二个时间点，与账本上的十二笔供奉，完全吻合。”
他将第一份文件推到祁同伟面前，上面是用图表标出的十二个时间段。
“然后，我们调取了这十二个时间段后五小时内，麟县至京州沿线所有高速、国道关键路段，主要是您强调的隧道和桥梁的监控录像。数据量……是天量。”
小张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动用了省厅信息中心最强的服务器阵列，跑了七个多小时，对数百万条车辆数据进行筛选、比对、碰撞。我们找到了三百一十七辆，在这十二个时间段内，出现超过三次的公务用车。”
“然后，我们进行第二轮筛选。将范围缩小到，出现超过六次的车辆。还剩二十一辆。”
“最后，我们进行第三轮筛选。找出十二个时间段内，每一次都雷打不动出现的车辆。只剩下……十二个车牌。”
他将第二份文件推了过来，上面是十二个醒目的车牌号码。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车牌上。
“这几个车牌，经过车辆管理系统的核实，”小张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全部登记在同一个单位名下。”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祁同伟抬起头，看着小张，一字一顿地问：
“哪个单位？”
小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那个名字有千斤重，让他难以启齿。
“省……省委。”
祁同伟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停留在文件上，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不是麟县的某个局长。
不是林城的某个处长。
甚至不是省里某个厅的实权人物。
而是省委。
是汉东省的权力中枢！
沙瑞金和田国富还在麟县掘地三尺，想从泥土里刨出他的保护伞。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把伞，就在他们身边。
祁同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张看着祁同伟的反应，身体绷得更紧了。他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他颤抖着手，从文件袋里拿出了最后一份，也是最薄的一份文件。
那是一张车辆调度单的复印件。
“书记……我们查了这几辆车的具体归属和使用记录。它们都属于……省委机关服务中心。”
“服务中心？”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一个最容易被人忽略，却又掌握着无数隐秘资源的部门。
“我们比对了这十二次的出车记录。每一次，在这张调度单上签字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小张将那张复印件，轻轻地，放在了所有文件的最上面。
一个名字，用红色的记号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省委机关服务中心，副主任。
常光明。
“路费就是常光明……”
祁同伟自言自语，还好不是省委某个领导。
一个副厅级的干部，职位不高，但位置极其关键。
这个部门，管的是什么？管的是整个省委大院的后勤、安保、车辆、餐饮、修缮……说白了，就是省委领导们的大管家。
常光明这个人，祁同伟有印象。
一张总是挂着谦卑笑容的脸，见了谁都点头哈腰，说话细声细气，永远是一副服务周到的模样。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省委大院里转悠，检查卫生，安排会场，调度车辆。
沙瑞金每天上下班，或许都能在院子里碰到他，甚至会亲切地跟他打个招呼，夸他一句工作辛苦。
田国富呢？他恐怕更熟悉。因为纪委办案，需要调用车辆，需要安排谈话场所，很多时候，都离不开这个机关事务服务中心。
常光明那副任劳任怨、积极配合的模样，想必给纪委的同志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前，省里搞过一次“新时期优秀党员干部”的评选表彰活动。田国富作为省纪委书记，在会上还特别提到了几个廉洁奉公、默默无闻的典型。
其中一个，就是常光明。
田国富当时的原话大概是：“……我们有些同志，身处平凡的岗位，却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比如机关服务中心的常光明同志，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省委大院里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他管着偌大的摊子，手里也掌握着一定的资源，但从不拿一针一线，两袖清风，是我们所有干部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