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凉意侵人,姜芷的产期也一日日临近。随着身子越发沉重,那种即将为人母的实感也愈发强烈,混杂着期待、欣喜,还有一丝初产妇共有的、难以言喻的忐忑。这份忐忑,在稳婆多次叮嘱“万事要提早准备”之后,便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行动力——为孩子备万物。
这日清晨,用罢一碗熬得糯烂喷香的鸡丝粥,姜芷便唤来春杏和秋菊,拿出早已拟好的单子,准备大张旗鼓地开始采买。单子上林林总总,从穿的到用的,写得密密麻麻,足见其用心。
“春杏,你心思细,去镇上最好的绸缎庄,拣那最柔软透气的细棉布、松江棉布,多扯几匹回来,颜色要素净些的,鹅黄、浅蓝、月白都好,大红大绿的少要,小孩子肌肤嫩,受不住那些硬挺的料子和浓烈的染料。”姜芷细细吩咐,“再买些新棉花,要最洁白柔软的,一丝黑籽儿也不能有。”
“是,娘子,奴婢记下了。”春杏认真点头。
“秋菊,你去杂货铺和银楼。”姜芷转向秋菊,“买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盆,专给孩子沐浴洗衣用。再打一对分量足些的银镯子,上面刻上‘长命百岁’的字样,再打一把长命锁。另买一把小巧的银剪刀,一把木梳。”她顿了顿,想起稳婆的嘱咐,又道,“再去药铺,买些上好的艾叶、金银花,产后沐浴煎水用的。”
秋菊性子爽利,拍着胸脯保证:“娘子放心,保管都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后,姜芷也没闲着。她扶着腰,慢慢踱到早已收拾出来、洒扫得一尘不染的东厢房。这里阳光充足,通风良好,已被定为未来的婴儿房。她环顾四周,心里盘算着还缺什么。
“这窗棂还得糊层透光的细纱,既挡风又不遮光。”
“得再添个矮柜,专门放孩子的小衣裳、尿布。”
“摇篮……重山说他会亲手打一个,也不知做得如何了。”
正思忖间,赵重山从镖局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件物事。
“这是什么?”姜芷好奇地问。
赵重山示意伙计将东西轻轻放在屋子中央,挥手让他们退下,这才动手解开粗布。里面露出的,竟是一个打造得极其精巧结实的木质摇篮!摇篮用的是上好的樟木,散发着淡淡的驱虫香气,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绝无一根木刺。摇篮底部还巧妙地设置了弧形的摇脚,轻轻一推,便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吱呀”声,安稳而催眠。
“你……你何时做的?”姜芷又惊又喜,上前抚摸着光滑的木料,眼中满是赞叹。这摇篮做得十分用心,尺寸大小、弧度高低,都恰到好处。
赵重山看着她惊喜的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闲时做的。樟木防虫,对孩儿好。”他言简意赅,但那份默默准备的父爱,却沉甸甸地蕴含其中。
姜芷心里甜丝丝的,扶着摇篮边缘,轻轻摇晃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躺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午后,春杏和秋菊陆续回来了,带回的东西堆了满满一桌子。春杏买的棉布柔软得像云朵,棉花雪白蓬松;秋菊采买的物事更是琳琅满目:木盆、银镯、长命锁、艾叶、金银花……一应俱全。
“娘子您看,这银镯和长命锁,是‘宝盛楼’老师傅的手艺,花纹细腻着呢!”秋菊献宝似的将银饰捧到姜芷面前。
姜芷拿起那只小小的、闪着柔和银光的长命锁,上面果然精细地刻着“福寿安康”四个字,下面还缀着三个小铃铛,轻轻一摇,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仿佛已经听到孩子佩戴时那叮叮当当的可爱声音,脸上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姜芷的“闲适”便有了新的内容。她指挥着丫鬟们将买回的细棉布和松江棉布,按照她画好的图样,裁剪成一件件小巧可爱的婴儿衫、和尚服、襁褓、肚兜、尿布。她虽不亲自飞针走线——毕竟久坐对胎儿不好,但每一样都亲自过目,要求针脚必须细密平整,绝不能有任何可能磨伤婴儿肌肤的线头。
她还特意用最柔软的棉布,做了好几个小巧的布偶,里面填上干净的棉花,有憨态可掬的小老虎,有圆滚滚的胖鱼,虽然针法简单,却充满了童趣和爱意。
赵重山看着屋内日渐堆积起来的小衣服、小玩具,那冷硬的眉眼一日比一日柔和。他虽不懂这些细致活,但每晚回来,都会看到新的进展,有时是一件缝好的小衣,有时是几个做好的布偶。他会拿起来仔细看看,用手指摩挲着柔软的布料,目光里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与温柔。
这日晚饭后,姜芷将准备好的所有物品,分门别类,一一放进了东厢房新添的矮柜里。小小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银镯和长命锁用红布包好,艾叶金银花也装入纱布袋收好。望着满满一柜子精心准备的物品,她长长舒了口气,一种万事俱备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赵重山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日益粗壮的腰身,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道:“都齐了?”
“嗯,差不多都齐了。”姜芷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里,满足地叹息,“就等着他(她)来了。”
月光透过窗纱,静静地洒满一室,照着那散发着樟木清香的摇篮,照着柜子里那些柔软的小衣服,也照着相拥而立、共同期待新生命降临的夫妻二人。为孩子备万物,备的不仅是物质,更是那份沉甸甸的、充满希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