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被当众灭口,鲜血染红了码头冰冷的石板。这赤裸裸的挑衅与蔑视,如同鞭子抽在唐笑笑脸上,也彻底激怒了她。对方显然狗急跳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掩盖“血镜”的秘密。
“查!给本官彻查!弩箭来源、刺客踪迹,所有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唐笑笑面罩寒霜,声音里带着凛冽的杀意,“同时,立刻查封沈府,所有人等一律收监,严加审讯!重点搜查一切可能与‘镜子’相关的物件,尤其是前朝古物!”
雷霆之怒,伴随着钦差巡察使的权柄,轰然降临沈府。
昔日车水马龙、富丽堂皇的沈家豪宅,顷刻间被如狼似虎的官差围得水泄不通。沈万山还在做着打通关节、上下打点的美梦,便被直接从床上拖起,套上枷锁。府中男丁女眷、管事仆役,无一幸免,哭喊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抄家行动同步进行。在玉清玄提供的密格中,果然找到了与“遗老会”往来的密信和行贿账册原件,与码头缴获的副本完全吻合。这成为了压倒沈万山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关于那面“血镜”,几乎将沈府掘地三尺,却一无所获。它仿佛从未存在过,又或者,早已被转移。
审讯室内,灯火通明。
沈万山一夜白头,瘫坐在椅子上,面对铁证,他自知难逃一死,却依旧咬紧牙关,对“血镜”之事三缄其口,只反复念叨:“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唐笑笑没有用刑,只是将一份名单拍在他面前,上面罗列着他所有子嗣、孙辈的名字,以及他们目前或读书、或经商、或倚仗父荫谋得的职位。
“沈万山,你勾结逆党,资敌叛国,行贿官员,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唐笑笑声音平静,却比任何酷刑都更具威慑力,“本官念在你年迈,或可向陛下求情,只究首恶,祸不及家人。但前提是……你需将‘血镜’之事,原原本本道来。否则,沈家满门,鸡犬不留。”
她的话,击溃了沈万山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可以自己死,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家族血脉因他而断绝。老泪纵横间,他终于吐露了实情:
那面“血镜”,并非真的镜子,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色如凝血、触手温润的龙凤玉佩!据传是前朝某位废太子的贴身信物,因其色泽特异,被知情者私下称为“血镜”。此玉佩关乎前朝嫡系血脉的一个巨大秘密,据说持有此玉佩者,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可以印证自身血脉的“正统性”。
这玉佩是“遗老会”核心人物数年前交予他保管的,一方面是利用他沈家的财力和地位作为掩护,另一方面,似乎也在借助沈家遍布天下的商业网络,暗中寻访可能与这玉佩产生“感应”的、流落民间的前朝血脉。
“他们……他们在找前朝遗孤!想……想利用这玉佩,扶植傀儡,复辟前朝!”沈万山颤抖着说出这个惊天秘密,“玉佩……前几日,已被‘遗老会’派来的特使取走了……具体去向,老夫……老夫也不知啊……”
前朝遗孤!血脉印证!复辟阴谋!
这信息量过于巨大,让唐笑笑心头巨震!难怪“遗老会”如此阴魂不散,他们不仅仅是在搞破坏,而是在寻找政治上的代理人,一个拥有“正统”名分的傀儡!
“取走玉佩的特使,是何人?有何特征?”唐笑笑追问。
“是……是一个女人,蒙着面纱,声音有些沙哑,但气度不凡……身边跟着的高手,用的武功路数,很像是……是大内侍卫的路子……”沈万山艰难地回忆着。
女人?大内侍卫的路子?
唐笑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太后宫中那些沉默寡言、气息内敛的嬷嬷和女官!难道宫中那“另一盏灯”,真的就是太后?!是她派人在民间寻找前朝遗孤?她想干什么?难道她自己就与……不,这想法太过骇人!
稳住心神,唐笑笑知道,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之事。
她根据沈万山的口供和查获的证据,迅速拟定了详细的奏章,将沈万山勾结“遗老会”、行贿官员、走私官盐等罪行一一列明,附上关键物证,再次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同时,对涉案的扬州地方官员,该抓的抓,该免的免,毫不手软。
江淮盐政,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铁腕清洗。盘根错节的地方保护势力和贪腐网络被强行撕裂,虽然阵痛剧烈,但也为接下来的改革扫清了障碍。
借着这股雷霆之势,唐笑笑迅速推出了她的盐政改革初步方案:
一、 成立“江淮盐业总社”,由官府主导,吸纳部分信誉良好、愿意遵守新规的中小盐商入股,统一管理盐引发放、运输和定价,打破大家世族的垄断。
二、 推行“盐引招标制”,引入竞争,提高盐引发放的透明度和效率。
三、 设立“平价盐仓”,在各州县由官府直营,以成本价加微薄利润销售官盐,平抑盐价,打击私盐。
四、 改善灶户待遇,规定最低收购价,保障其基本生活,稳定盐业生产源头。
这些措施,招招打在旧盐商集团的七寸上,却也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可以预见,未来的阻力绝不会小。
就在唐笑笑忙于整顿盐政、推行新政之时,玉清玄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他直接登门拜访,地点就在唐笑笑的巡察使行辕。
“巡察使手段雷霆,令人佩服。”玉清玄依旧风度翩翩,仿佛码头灭口事件与他毫无关系,“沈家倒台,盐政革新,江南格局为之一变。在下特来祝贺。”
唐笑笑屏退左右,只留周管事在旁,冷冷地看着他:“玉先生消息灵通。只是不知,先生对那面‘血镜’玉佩,以及那位取走玉佩的宫中女特使,了解多少?”
玉清玄似乎并不意外唐笑笑能查到这一步,他坦然道:“那玉佩,确实是关键。至于那位女特使……在下只能说,宫中水深,执灯者未必只有一人。太后娘娘……或许也只是别人眼中的一面‘镜子’。”
这话意味深长,暗示太后可能也并非最终的幕后黑手,而是被利用或观察的对象。
“玉先生屡次提供关键线索,助本官破局,究竟意欲何为?”唐笑笑不再绕圈子,“若想合作,请拿出真正的诚意。”
玉清玄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郑重:“在下所求,并非权势财富,而是……拨云见日,廓清寰宇。‘遗老会’寻找前朝遗孤,其心可诛。宫中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我们需要找到那面‘血镜’玉佩,弄清楚它所谓的‘印证血脉’究竟是何原理,才能阻止他们的阴谋。”
他看向唐笑笑,目光灼灼:“而在下认为,能与在下携手完成此事的最佳人选,非巡察使莫属。因为您身后,站着闲王殿下,站着……可能洞悉这一切根源的力量。”
他提到了姬无夜!
唐笑笑心中一动,难道姬无夜也知道“血镜”之事?或者说,姬无夜本身,就与这前朝秘辛有着某种关联?
“本官需要时间考虑。”唐笑笑没有立刻答应。与玉清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当然。”玉清玄起身,拱手道,“在下静候佳音。另外,提醒巡察使一句,盐政改革虽好,但触动利益巨大,需小心反噬。有些人,明面上不敢动作,暗地里的手段,却防不胜防。比如……漕运。”
说完,他再次飘然离去。
漕运……唐笑笑蹙眉。的确,盐政改革离不开漕运的支持,而漕运,一直是各种势力渗透的重灾区。“明镜会”在漕运的影响力,恐怕比在盐业更甚。
就在玉清玄离开后不久,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由姬无夜的专用渠道,送到了唐笑笑手中。
信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江南事已知悉,处置甚妥。‘血镜’之事,牵连甚广,勿轻举妄动,一切待我安排。漕运险恶,可用‘顺风’徐徐图之,站稳脚跟为先。甚念,保重。”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和含蓄的关切,唐笑笑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将密信凑近灯烛,看着火焰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江南的棋局远未结束,但她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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