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光芒在古道无尽的混乱与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而诱人。它并非刺眼的强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华般清辉的光晕,稳定地扩散开来,驱散了周遭一部分令人不安的时空乱流与破碎景象,形成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随着五人小心翼翼地向光芒源头靠近,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遗迹或宝藏,而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村落。
村落坐落在古道内部一块相对稳定的、如同浮岛般的陆地上。土地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生长着一些散发着莹莹微光的草木。数十间造型古朴、以不知名玉石和灵木搭建的屋舍错落有致,屋顶覆盖着青翠欲滴的、仿佛永不枯萎的灵叶。一条蜿蜒的、流淌着乳白色灵液的小溪穿过村落,发出潺潺水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纯净的灵气,沁人心脾。
更令人惊异的是,村落中有“人”活动。
他们穿着古老的服饰,面容祥和,或在田间(种植着发光的谷物)劳作,或在溪边浣洗,或在树下载歌载舞,吟唱着悠远而动听的歌谣。他们的气息纯净而强大,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超然,每一个都仿佛是不问世事的隐士高人。
“这……古道之中,竟有生灵聚居?”凤青漓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眼前的景象,与古道本身的凶险混乱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洛星河眉头紧锁,剑气隐而不发:“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为上。”
释心和尚双手合十,佛眼观照,沉吟道:“此地气息纯净祥和,不似幻境,亦无魔气……但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姬无夜时空剑意微微感应,低声道:“这片区域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不同,极其缓慢,近乎凝滞。而且空间结构异常坚固,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固定’在此处。”
唐笑笑右眼的寂灭之瞳微微刺痛,她看到的景象与他人略有不同。在那些村民看似纯净的生命灵光之下,她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停滞感”。他们的喜悦、他们的劳作、他们的歌舞,都完美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缺少了真正生命应有的那种细微的、不可预测的波澜与瑕疵。而且,这片土地,这片天空,这光芒,在寂灭之瞳的视野里,都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烙印,仿佛是被某种力量从某个完整的世界上“切割”下来,然后强行“镶嵌”在这古道之中的时空碎片。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身着宽大白色祭袍、手持一根翠绿藤杖的老者,在一群村民的簇拥下,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气息深不可测,竟让姬无夜都感到一丝压力。
“老朽乃此‘遗世村’村长,木青玄。无尽岁月了,终于又有外界客人踏足此地,实乃天意,天意啊!”老者显得十分热情,“诸位客人气息紊乱,似乎经历了一番苦战,不如就在村中稍作休整,饮一杯我村特有的‘清心茶’,再行赶路不迟。”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卸下防备。
姬无夜与唐笑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但此刻他们确实状态不佳,此地灵气充沛,若能安全调息,对恢复伤势大有裨益。
“多谢村长美意,那我等便叨扰了。”姬无夜拱手,语气不卑不亢。
“哈哈,好说,好说!快请!”木青玄笑容更盛,亲自引着五人向村中走去。
村民们也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真挚(至少在表面上看是如此)的笑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送上各种散发着清香的灵果和花露,热情得让人难以拒绝。
村落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散发着七彩霞光的古树,树下摆着玉石桌椅。众人落座,很快便有村民奉上所谓的“清心茶”。茶水碧绿,氤氲着令人神魂舒泰的灵气。
唐笑笑端起茶杯,寂灭之瞳微不可查地扫过。茶水中蕴含着精纯的生命能量,并无毒素或诅咒痕迹,但她却隐隐感觉到,这能量过于“纯粹”,纯粹到仿佛能洗涤掉一些不必要的“杂念”,包括……对时间流逝的焦虑,对前路危险的警惕。
她没有喝,只是假装抿了抿,暗中传音给其他人:“茶水可能无害,但会让人心安理得地留在此地,小心。”
姬无夜等人心领神会,也只是做做样子。
木青玄似乎并未察觉,热情地介绍着村子的情况。据他所说,他们的先祖是在上古一场大劫中,被一位大能连同这片故土一起挪移到此地,避开了灾祸,从此与世隔绝,安居乐业,不知岁月之流逝。
“不知村长,可知离开这古道,前往外界的方法?”唐笑笑试探着问道。
木青玄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与茫然:“离开?外界?客人说笑了。此地便是吾等永恒的家园,外界早已是传说。古道凶险,唯有此地是唯一的净土。老朽观诸位皆是人中龙凤,何不留在此地,共享这无边清净与长生?你看我村中族人,无病无灾,无忧无虑,与天地同寿,岂不快哉?”
“与天地同寿?”洛星河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正是。”木青玄脸上泛起一种奇异的光彩,“在此地,没有衰老,没有死亡,没有离别之苦。时间……近乎于永恒。”
永恒?!
众人心中一震。没有终结的世界?
唐笑笑右眼的刺痛感更加强烈了。她终于明白那丝“停滞感”和“非自然”的源头是什么了!这片时空碎片,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了“时间向前流动”以及“万物终结”的法则!它就像一个被精心制作、无限循环的琥珀,美丽,却失去了真正的生命力!这些村民,或许早已不是最初的那批,他们的意识可能在这永恒的循环中被逐渐同化、磨平,成为了维持这片“净土”表象的一部分!
所谓的“清心茶”,所谓的热情挽留,根本目的就是将他们同化,成为这“永恒琥珀”中的新藏品!
就在这时,释心和尚突然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到体内那缕潜伏的蚀界魔气,在此地极端“秩序”与“永恒”的环境刺激下,竟然开始隐隐躁动,与周围纯净祥和的气息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试图侵蚀他的佛心!
“大师,你怎么了?”凤青漓注意到他的异常。
释心和尚强压下不适,低声道:“无事,只是此地法则……与贫僧佛法略有冲突。”
他的异状,却让一直笑容满面的木青玄村长,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与审视。
唐笑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沉了下去。
这个看似祥和的“遗世村”,恐怕比古道中那些明刀明枪的时空乱流和心魔,更加危险!它是一个温柔的陷阱,一个以“永恒”为诱饵的囚笼!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但在没有摸清底细和离开方法前,不能轻举妄动,激怒这位深不可测的村长和这些看似无害的村民。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这片被遗忘的时空中,悄然展开。而释心和尚体内那缕蚀界魔气,则成为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