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璟若在雪狼山上度过新年,每日里随李明诚修行武艺,在这段时间中端得是进境非凡,就连李明诚这般严师都不吝赞赏。直言其前方修行道路已是一片坦途,只需勤修不辍,不出数年便可半步踏入宗师之境,若再得机缘造化,这世间便又要多一位宗师级的高手了。
山间朔风渐暖,积雪悄然消融。王璟若心系晋阳军务,便向李明诚辞行。李明诚虽有不舍,却也明白他乃是后唐大将,本就身负重任,若强留于此反倒误了他的前程,只得应允。当夜二人对坐畅饮,促膝长谈至三更方歇。翌日破晓,山门前积雪初融,李明诚亲自相送,直将王璟若送至山脚,二人这才依依分别。
离了雪狼山,王璟若快马加鞭,一路向南疾驰。途经灵州入境,晓行夜宿,终是在春暖之时返回了晋阳城中。
甫一归府,王璟若不顾一路辛劳,匆匆更衣后便入宫面圣。在内殿之中,君臣二人一番细谈,李存义不仅未追究其擅自出兵云内,独身入雪狼山之责,反而兴致盎然地询问塞北之行详情。王璟若遂将如何在云内铲除萧庆、扶持月家重掌云内城,又如何假借李明诚弟子之名登雪狼山探寻义父渊源等事娓娓道来,唯独隐去了得李明诚指点武艺一节,只说山上众人念及师门情谊,盛情挽留,这才耽搁了些许时日。
君臣叙话完毕后,王璟若出宫回营,在营门口处恰遇赵书翰。这位师兄见其归来,自然少不了一番训诫,可见王璟若浑不在意,只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般付之一笑,赵书翰也只能摇头叹息:“你啊,身为一军主将,这般恣意妄为,迟早要惹祸上身。”
王璟若闻言哑然失笑,伸手揽住赵书翰肩膀:“有师兄在朝中斡旋,小弟何祸之有?”此言一出,更惹得赵书翰连连摇头。
二人入营后,与常春、杜厚朴等人相见。得知白道关将士已悉数归营,符审虽然担心王璟若安危,欲遣人往雪狼山探寻,但奈何天寒地冻,路途迢遥,无奈只得作罢。
于是王璟若当即命人研墨修书,信中详述自己已回晋阳,又对符审相助之情深表谢忱,并许诺日后必当厚报。书信写就,以火漆封缄,交由亲兵快马加鞭送往云州。
是夜,王璟若府上书房灯火通明。常春、钟宝灵与赵书翰三人围坐案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璟若。他们早从随行亲卫口中听闻了这趟塞北奇遇,却仍有诸多疑问未解,故而齐聚王璟若屋中探询。
看着三人相互使着眼色,欲言又止的模样,王璟若不禁莞尔:“此间再无旁人,你们有何想问的直言便是,这般扭捏作甚?”
常春与钟宝灵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赵书翰,赵书翰无奈轻咳一声问道:“我等只是听闻你上了雪狼山,却不知是如何瞒过那些门人的?”
王璟若便将雪狼山之行细细道来,同时叮嘱三人切莫将自己见过李明诚之事外传。众人知晓其中利害,自然无不凛然应允。
随后赵书翰又问了些云内城中的细枝末节,王璟若自然是一一作答。钟宝灵终是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纤纤玉手叉在腰间嗔道:“两个大男人尽问些没甚紧要的!”说罢杏眼圆睁,直盯着王璟若:“我要听的是你和月家小姐的事!”
见她柳眉倒竖的模样,王璟若心知若不说个明白,这丫头定不罢休,只得苦笑着将当年在月家的往事如实道来,又详述如何在云州得月家消息,率军出关相救的经过。当说到月理朵一片痴心时,钟宝灵眸中泪光盈盈,轻声道:“倒是个痴情女子......”但话刚出口忽觉失态,连忙忙抹去眼角泪痕,强作凶态道:“幸好你没辜负明君姐姐的情意,否则本姑娘定不轻饶!”说罢挥了挥拳头,背过身去,悄悄拭泪。
王璟若见她这般情态,只得摇头苦笑,不敢多言。
此后日子重归平静。王璟若每日操练兵马,但见常春与钟宝灵如胶似漆,心中对谢明君的思念愈发深切。他暗自盘算着时日,只待春末便启程前往四明山接回谢明君,再顺道赴湖州向谢子清提亲。
然而这份美好的憧憬,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得粉碎。
这日清晨,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王璟若正在院中演练刀法,忽有亲卫来报,称营门外有人急切求见,似有要事相告。
王璟若眉头微蹙,命将来者引入。不多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随亲卫匆匆入院。只见来人满面倦容,眼中血丝密布,一见王璟若便扑通跪倒。
王璟若仔细一看,竟是去年太湖结识的水寨头领叶瀚清。于是连忙将其扶起问道:“叶大哥,你如何这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可是寨中出了什么事么?”
叶瀚清闻言并不回答,只是重重叩首道:“王兄弟,还请你救救谢王爷吧!”
王璟若闻言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叶瀚清双臂,连声问道:“谢家王爷怎么了?快说!”
叶瀚清忍着双臂传来的疼痛,说道:“元宵刚过,我等在太湖捕鱼时,忽见常州水师战船遮天蔽日而来。正欲回寨备战,却见湖州水军倾巢出动,与梁军在湖上对峙。我等恐遭池鱼之殃,便带着寨中弟兄和渔村百姓避往东岸。数日后外出打探,才知是南楚与梁国联军欲取湖州,如今湖州守军大败,辖下诸县尽失。两路大军已将湖州围得水泄不通,危在旦夕。”
“湖州乃吴越重镇,莫非吴国朝中不知么?怎的周边州郡为何不施援手?”王璟若急问道。
叶瀚清长叹:“我从救下的一名湖州水军口中得知,钱昭似乎有意放弃湖州,严令周边州郡闭关自守,不得出兵救援。”
王璟若闻言跌坐椅中,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半晌才嘶声道:“早就听闻钱昭昏庸无能,却不想竟至于此地步。”随即又抬头问道:“那谢王爷呢?为何不弃城而走?”
叶瀚清苦笑道:“谢王爷爱民如子,不忍治下百姓遭难,本欲放百姓出城,自己固守城池。但城中百姓不忍相弃,誓死要与王爷相随,因此偌大的湖州城中竟是无人出逃,谢王爷自然也在其中。”
“如今湖州已成孤城,危如累卵!”叶瀚清声音哽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