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逃回的阿亦里战士将五个千人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带到兀良合台面前时,他那原本被愤怒占据的脸先是凝固成惊愕,继而再度扭曲成暴怒。他猛地抽出金刀,一刀将报信的战士劈成两半,随即高举染血的金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今日就算用尸体堆,也要给我堆平汉人的营寨!”说罢,他亲自率领所有剩余人马,冒着密集的箭雨向唐军营地发起了最后的疯狂冲锋。
当阿亦里骑兵如潮水般不顾生死地扑来时,唐军的投石机和床弩终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虽然每一轮发射仍然能够带来巨大伤亡,但却再也不能阻挡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亡命之徒。当又一轮箭雨带走百余条生命时,最前排的骑兵终于冲到了拒马前。只见他们用血肉之躯阻挡着弩箭,又用染血的手指搬开沉重的障碍。
就在兀良合台以为胜利在望的刹那,南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原来在昨天半夜,王璟若就命常春率领一万五千精骑悄然离营,在南边二十里外潜伏起来。如今营地中虽然看着人多,但大多都是察阿安部的牧民,真正的可战之力不过只有五千余唐军和五千察阿安骑兵。
经过大半日的厮杀,阿亦里骑兵早已精疲力竭。虽然汉军营寨近在咫尺,但南方传来的铁蹄声却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搬动拒马的血手,惊恐地望向那片腾起的烟尘。
夕阳的余晖将碧蓝的天空染成血色,黑压压的唐军铁骑如潮水般向前奔涌。兀儿失温河的河水被马蹄震得翻腾不休,河面上漂浮的血沫随着涟漪扩散,在落日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冲锋的将士们纵声呐喊,声浪随着春风直上云霄,在广袤的草原上回荡不息。
战马从缓步逐渐加速到疾驰,铁蹄踏碎青草,溅起的泥土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两翼轻骑在奔驰中如展开的羽翼般自然散开,却仍保持着严整的层次。中央则是五千具装骑兵,他们厚重的铠甲在夕阳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压向散乱的阿亦里骑兵。
这种训练有素的冲锋阵型在草原上极为罕见,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对面的阿亦里骑兵面如土色。许多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本能地想掉头逃跑。人群中的千夫长们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试图鼓舞士气,但他们自己的脸色却也好不到哪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领军的千夫长高举马刀,刀身上刻着的狼头纹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怒吼道:“伟大的长生天,请赐予我们战死的勇气!”喊罢,他一夹马腹冲了出去。部分勇士被这份豪情感染,挥舞着兵器跟上。但也有人悄悄勒住了马缰,在同伴冲锋时选择了暂停步伐——他们的手指因恐惧而颤抖,眼中满是绝望,即便活着也将永远背负耻辱。
冲锋的阿亦里骑兵勉强保持着松散队形,但随着距离拉近,阵型越发散乱。他们就这样乱哄哄地迎向严阵以待的唐军铁骑,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带着悲壮的决绝。
“张弓!”唐军两翼阵中号令此起彼伏。轻骑兵们微微直起身子,拉满弓弦的动作整齐划一,弓臂弯曲的弧度如同新月。
骑兵冲锋掀起的烟尘中,领头的谢明君甚至能清晰看见对面那些扭曲变形的面孔——张大的嘴巴里飞溅着唾沫星子,充血的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这些阿亦里勇士的马刀击打在镶铜马鞍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皮甲缝隙间露出的皮肤因恐惧而泛起病态的灰白。
“放!”随着谢明君一声娇喝,两翼数千张长弓同时震颤。弓弦震动的嗡鸣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使得前排战马的鬃毛都被劲风掀起。黑压压的箭雨腾空时遮天蔽日,箭簇在夕阳下折射出万点寒星,如同死神的眼眸在闪烁。
首当其冲的千夫长突然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这个本能的防御动作让他整张脸暴露在箭雨之下。三支雕翎箭呈品字形贯入他的面门——左眼窝插着箭杆的羽毛,鼻梁骨被箭簇掀飞,下颌则钉着一支贯穿舌根的利箭。他仰面栽倒时,后方骑兵的战蹄正将他的胸甲踏得凹陷,断裂的肋骨刺穿肺叶,喷出的血沫在空中拉出一道猩红弧线,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箭雨落地时仿佛死神挥动镰刀。一匹枣红马被七支箭同时贯穿脖颈,动脉血柱冲天而起,将马背上的骑士淋成血人。那年轻的阿亦里勇士抹着糊住眼睛的血浆,还没发出惨叫,坐骑已带着他撞进前方同袍的阵型。五匹战马连环相撞,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有个被压断双腿的骑兵拖着肠子爬行,身后留下数丈长的血痕,在青草地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前锋射罢,两翼的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这次是一轮平射,专取人马下肢。箭簇入肉的闷响中,成排战马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匹黑马前膝中箭跪倒,背上的骑兵被惯性抛向半空。他在空中手舞足蹈,恰好被后方同伴高举的马刀劈成两半——上半身落在草丛里时,手指还在抽搐着抓挠草根,仿佛在寻找最后的生机。
这时具装骑兵前方的常春自得胜钩上取下亮银枪,闪耀的枪身映出他冷酷的瞳孔:“碾过去!”五千铁骑同时催动战马,大地开始剧烈颤抖,如同地震般令人站立不稳。冲在最前方的重甲骑兵放下面甲,平举手中马槊组成钢铁荆棘。就在他们撞入敌阵的瞬间,对方的身体就像熟透的浆果般爆裂开来。一个阿亦里骑兵试图挥起马刀格挡,但马槊那数尺长的槊刃却轻易荡开他手中的兵器后将他钉在半空。骑兵策马前冲,槊杆上挂着的尸体撞翻三名敌骑,破碎的内脏从爆开的腹腔中泼洒而出,在草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右翼突然响起非人的惨叫,唐军轻骑已经收起了弓箭,换上了一旁挂着的钩镰枪。三名唐军骑兵配合默契,两杆长枪向下别住敌骑双腿,第三杆枪尖向上斜挑。马腹被豁开的战马带着背上的阿亦里骑兵轰然倒地,那骑兵刚要爬起,后阵的铁蹄已将他从头到脚踏成肉泥。破碎的头骨嵌着两颗眼珠滚到草丛里,尚在转动的瞳孔映出炼狱般的战场,仿佛要将这恐怖的景象永远烙印在双眼之中。
左翼此时也腾起血雾,这边的唐军轻骑换上了长刀,十名唐军骑兵冲锋时结成刀阵,雪亮刀光织成死亡罗网。有个百夫长挥刀劈砍,下方长刀却先一步斩断他的马腿。跌落的瞬间,三把长刀交错斩过,头颅飞上半空,躯干裂成三段,肠子挂在刀锋上甩出丈余。后方敌骑收势不及撞入刀阵,人马俱碎的血雨中,竟有半截马头飞落到唐军旗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马眼中还凝固着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