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王方氏吃的太快又太多,她进门的时候,家里人刚开始摆碗筷。
王世河从堂屋出来,见到王方氏,说:“我正准备去寻你呢,你是去老二家给钱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方氏打了个嗝儿:“这不是老二家,刚好饭熟了,非要拉着我坐那儿吃饭吗?”
说话途中又打了两个。
“这怎么回事啊?你这怎么还打嗝了呢?”
王方氏摆了摆手:“吃完饭,立马喝了一大碗茶,就这样了。”
“哦,原来是这样,吃完饭要歇一会儿再喝水,不然胀着了就会打嗝,那你进去歇着吧。”
王方氏进堂屋,大家都看着她,长辈不来他们也不能动筷,于是王方氏摆了摆手:“你们吃,你们吃。我在老二家吃过了,你们吃吧。”
老大媳妇陈氏还觉得纳闷,她做饭做着做着婆婆过来,跟她说要去老二家给钱,要是饭熟了就不用找她,她自己会回来。
陈氏当时还以为婆婆去去就回,没想到真的是去老二家吃饭的,但她婆婆也不是这种人,分家之后只在自家吃,老二老三那边,除非办席来请,公婆一般都是不过去的。
老大王德文也有些纳闷,娘一个嗝接着一个嗝的,到底是老二家有什么好吃的呀?
王方氏就算待在卧房,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整个胃里面跟塞了一块石头似的,而且一声一声打嗝她也厌烦。
边上堂屋大家都在吃饭,人都在肯定也能听见动静,于是她又转头出来,去厨房猪圈看看,在那儿走来走去,就算在这里打嗝,也总比让家里人听见的好。
陈氏是个闲不住的,第二天去河边洗衣服,看见刘氏就上前问:“弟妹呀,昨天做的啥菜呀?把娘都留在你家吃。”
刘氏如实说:“煮了一只鸡,一盘咸菜,一盘青菜炒猪肉渣。”
“原来你家杀鸡了呀,怪不得娘说二弟硬要留她吃饭。”
刘氏继续捶她的衣服:“饭刚做好,肯定要留娘吃饭呀,又不是别人。”
不管有没有真心,孝心还是要表一表的,刘氏现在也会说场面话了。
因为刘氏在外头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也学了点别人说话的技巧,出门在外别人能让自己高高兴兴的,她自然也学会如何说话,让别人高兴。
反正白说话又不要钱。
陈氏接着说:“你是不知道啊,昨天娘回来一个接一个的打嗝,压都压不住,打了好一会呢。
屋子里的人吃饭,她在卧房里打嗝,最后实在打太响了,去后院猪圈转了,最后织布去了。”
刘氏听到这话就笑了:“哦,是吗?那娘有没有好一点?积食可要不得。”
“可不是,晚上的时候娘没怎么吃饭,就喝了碗茶,今天早上也是让我煮杂粮粥喝,说她犯恶心。”
刘氏忍住没有笑出声,但是很明显陈氏就是来看热闹的,她内心有些瞧不起自己这位婆婆。
自己家的饭菜也没到逃荒的地步,平日里节省,婆婆就说这样过日子才是正经过日子的。
谁知道转头就去老二家吃香的喝辣的,还把自己吃出积食来了,平日里炒个鸡蛋都说自己不会过日子。
她倒好,都吃上鸡了,吃到第二天都只想喝粥,这是进了多少油水了,也不怕压不住。
晚上没吃饭,但是王方氏有些犯恶心,好在她中午吃的饭,既没有吐出来,也没有拉肚子,只是食欲暂时没有回来。
回去陈氏就把这话透露给王德文:“你说娘也是,她馋肉我们杀一只在家煮就好了呀,她去老二家吃成这样回来,要是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两口子苛待父母呢。”
王德文当然知道陈氏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故意的说这些,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王德文也觉得这事做的有些丢人,但是胳膊折了得折在袖子里,这是不能外扬的。
于是王德文嘱咐陈氏:“老二家的两口子肯定不会往外说,不过就是随口提一句罢了,往后做饭你炒鸡蛋,或是我去镇上买块猪板油回来熬点油,弄点猪油渣炒菜吃。杀鸡娘肯定不愿意,我去城里买肉娘应该也不会说你。”
王德文觉得最近荤腥吃的少娘可能想添点油水,于是接下来隔三差五就进城割点肉,结果又被王方氏骂了。
王方氏说:“老这样吃能攒得下什么钱?手掌真大呀。”
这是她在饭桌上对王德文说的,王世河也很赞同,说:“咱们家底子薄,不能老这样吃,下回就别买了。”
王德文点头说好,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很委屈。
于是私底下他又跟自己亲爹讲:“娘出门说是给老二家送钱过去很快就来的,谁知道去老二吃饭了,一般来说娘不会这样的。
我以为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第二天还不舒服,就让陈氏去问了老二家的,才知道他们家那天杀鸡了。
我想着肯定是娘平时油水吃少了,去老二家吃只吃了鸡就腻着了。我也是心疼娘才时不时买肉回来的,并不是巴掌大贪嘴。”
王世河听儿子说完就没做声,最后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娘也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怪你。”
王德文向来和爹很亲近,有什么话都跟爹讲,所以王世河平时也很信任自己大儿子,认为大儿子是一个可靠的人。
这些话里,他是真的不怪王德文,但他宽慰儿子的那些话,王德文也不是会相信的,因为那天在饭桌上娘就是在训他。
只不过他觉得委屈,才跑来跟爹说这个事的。
王世河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心想着自己的这个婆娘也不至于这么贪吃,和她过了这么些年,一家人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平时在老宅只要杀鸡,她也从来不贪肉吃,没必要去老二家,就把自己吃到胃胀才回来。
但是转念一想,老二家不年不节的就杀鸡,可见他们家伙食确实是好。
可能也是家里的想要确认这一点才,她才留下吃饭的。
不得不说,不愧是多年夫妻,王世河一下子就猜中了王方氏的目的。
王方氏开始打算就是去看看情况,并不是真的好吃,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这么多,也有可能是儿子给娘夹菜,把王方氏吃成这样的。
这件事王方氏始终没有和王世河说,她只是旁敲侧击说老二家境很好了,想让老二帮着老大老三一点,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世河在王方氏提到这个的时候就问她:“那你想怎么着?这菜他们三兄弟都在卖。这小孩推车也卖不太动了,糖这个东西老二会做,倒是也可以跟他学。
就是老二弄什么,你们就在后头学什么,难免村子里面的人就要讲你们的小话了,你学一样就算了,你也不能样样都学呀。”
王方氏无奈说出了自己真实目的:“那你说说,那你说说老二究竟哪来这么多钱?又是买书、又是进城买宅子的,儿媳妇头上还有银簪子,他哪来那么多钱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路子。”
王世河有些头痛:“村里人谁不知道?就只有你聪明。那如果别人能看出来,我们自然也能看出来,看不出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方氏坐直身子说:“那不一样,旁人是旁人,我们是亲爹亲娘,老大老三是他的亲兄弟,一个娘胎出来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亲兄弟明算账,还要说什么?那我也有兄弟,你见过我把我家的钱给我兄弟用吗?”
王方氏不说话。
王世河接着说:“外人看不出来,我们看不出来,你天天上门去他家转悠也看不出来,但是他家偏偏就有钱财,那也是摆明不想告诉你。你又何必去问呢?你问了他就能告诉你?”
王方氏说:“不问怎么知道呢?老大老三去问他可能不会说,但你我是他亲生父母,有什么不能说的?
万一他是在外面搞歪门邪道,到时候吃了官司岂不是连累了我们家?我们肯定问他做什么挣的钱,难不成等事发受牵连。”
“我们又没花他的钱,能受什么牵连,他在外边什么路子我们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说他有歪路子?这老二是三个儿子当中最老实的一个,他能做什么歪门邪道,再说了什么歪路子能找到他头上?”
王方氏一时心急,说:“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平时看着老实,说不定就是他老实惯了,才做出最不老实的事情,又或者他让人蒙骗了。”
王世河这下也火了:“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你生的儿子,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你叫他狗?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王方氏试着解释:“我就是打个比方,俗话这样说的,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儿子,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我老是担惊受怕的,万一什么时候官府抓人,我们才知道他犯了事,到时候别说丢脸面了,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啊。”
“你净说些傻话!他不是在村里,就是在城里,不是在卖菜,就是在种田,他能做什么坏事?
平日来往的人,他家上门的,也就是在他家买豆芽买兔子的人,还有那个书铺的掌柜,都是一些正经人。”
“若是真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天天跟他鬼混倒也能说得过去。可你这话明显就不讲道理。”
王方氏收敛心神,她刚才太着急了:“我知道他可能有别的路子,我只是想让他拉老大跟老一把。”
“诶,打住打住。”王世河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你不要这样讲,老大不需要人拉,他农活做的好,他儿子书也读的好,我们用不着别人拉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庄稼人,顶天立地的汉子,没谁说瞧不起的。
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觉着老二家平日里无事都能杀鸡吃,你也想让老三尝尝,是吗?”
王世河这话一出,王方氏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内心却暗恨。
肯定是老二家的人在外面跟别人说起,才传到王世河这里的,不然谁会知道呢。
自己瞒着不说,还有谁能知道呢?
但其实老宅的人和她吃同一张饭桌的人都能看出来。
于是王方氏内心就更恨老二一家了,看不出来老老实实的,结果出去宣扬的到处都是。
“都是谁跟你说的,是老二跟你说的,还是他媳妇儿跟你说的?我还没看出来,他两口子是这种人。
说的是我是他亲娘,拉拉扯扯让我坐下吃饭,结果我只是多吃了两碗鸡,就把我骂成这样,怎么着?让我吐出来还给他?”
王世河闭了闭眼睛,开口说:“老二家没有人来跟我告状,但是你那天打嗝打了很久,身上还有鸡汤的香气,我闻出来了。
你又说你在老二家吃的饭,我难道猜不出来你是吃多了吗?鸡汤的香气,大人小孩闻了都流口水,自家煮汤都能飘到隔壁家把孩子馋的哭。我真的闻不出来吗?”
王方氏的声音一下子就熄火了:“原来是这样啊。”
她态度放缓,解释说:“我原本也不是非要去他家吃饭的,只是刚好碰上他家杀鸡,我以为他家是要待客,所以拿着钱去他家碰碰运气,看他是走的什么路子挣钱。
结果那天没有来客人,就是他们自己吃的,所以老二把我留下来吃饭,我也就没客气。”
“谁知道冬青那个丫头片子吃饭挑嘴,只挑那个鸡肉吃,挑那个猪油渣炒的菜吃,那咸菜是一动不动,我就说了她两句。
谁知道老二两口子都护着她,我就生气了,屁大点丫头吃东西这么挑,一生气我就吃多了,加上又喝了碗茶,就更胀了。”
王世河说:“你不用解释,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平日家里煮的鸡肉你都分给别人吃了,你不是那么贪嘴的人。”
被人认证人品,王方氏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也绝口不提王世河刚才说的,最重要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