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不祥的死寂,笼罩了战场的另一端。
卡斯兰的恶魔大军,凝固在了原地。
每一个恶魔,无论是以悍不畏死着称的战魔,还是暴怒无常的炎魔,都将它们的目光,或者说,它们全部的感知,投向了远处那个悬浮于沼泽上空的灰色身影。
它们的脑海中,那混乱而暴虐的思绪被一种更纯粹的情感所取代——恐惧。
就在刚才,它们所效忠的,传奇督军,卡斯兰大人,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在那片诡异的灰白领域中,被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光,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抹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灵魂撕裂的哀嚎,甚至没有能量逸散的余波。
干净,利落,毫无道理可言。
这种悄无声息的湮灭,比血腥的场面更能撼动恶魔那基于力量崇拜的简单世界观。
它们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样的力量,但它们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灰色的身影,其危险程度,远在卡斯兰督军之上,甚至不在一个可以比较的维度。
“督……督军……就这么……没了?”
一名战魔百夫长颤抖着嘴唇,它那粗壮足以撕裂钢铁的臂膀此刻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手中的战斧仿佛有万斤重。
它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片凝滞的军阵中激起了名为恐慌的涟漪。
站在它身旁的,是这支大军如今的最高指挥官,卡斯兰麾下另一位大师阶的炎魔副官,巴尔托。
此刻,巴尔托那由熔岩与黑曜石构成的面庞,色彩比脚下最污秽的沼泽烂泥还要灰败。
他体内的烈焰核心,第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冰冷的恐惧而剧烈地收缩着。
作为大师阶的强者,他比那些低阶恶魔更能看清刚才那一瞬间的本质。
那不是力量层级的碾压,那是……规则的碾压。
卡斯兰身为传奇阶的法则,在那个灰白色的空间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而最后那道看似朴素的剑光,其中蕴含的,是一种巴尔托从未见过的,超越了能量范畴的概念。
这不是战斗,是处刑。
一个念头,如同深渊中最刺骨的寒风,吹过巴尔托的灵魂。
他毫不怀疑,如果那个灰色的存在愿意,只需要将那诡异的领域扩大,这支由数千精锐组成的军团,将会在几次呼吸之间,步上卡斯兰的后尘。
而他,巴尔托,作为敌方残余的最高指挥官,绝对会是第一个目标。
逃?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逃得掉吗?连传奇阶的卡斯兰都无法挣脱那个领域,他一个大师阶的炎魔,又能快到哪里去?
战斗?
那和自杀没有区别。
巴尔托看了一眼远处那个身影。
对方斩杀了卡斯兰之后,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既没有追击,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种姿态,不像力竭之后的休整,更像是一位神只,冷漠地注视着一群蝼蚁,在思考是否要顺手将它们全部踩死。
属于炎魔的骄傲与暴虐,在他那颗飞速运转的头脑中与最纯粹的求生本能进行着天人交战。
为卡斯兰复仇?
一个可笑的想法。
几秒钟的权衡,在巴尔托的感觉中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他猛然意识到,对方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或许并不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而是在……等待。
等待他的选择。
是选择带着这数千精锐,在毫无希望的反抗中化为飞灰,还是……选择另一条恶魔很少会走,但并非没有先例的路。
巴尔托的目光扫过身旁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同僚和下属,从它们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恐惧与茫然。
大势已去,军心已溃。
他做出了决定。
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下,这位高大的炎魔副官,缓缓地、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着熔岩巨锤的手。
沉重的兵器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里,溅起的污泥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
紧接着,他单膝跪下,然后是双膝,最后将他那高傲的、燃烧着烈焰的头颅,深深地垂下,触碰着冰冷的地面。
这是一个深渊乃至其他位面都通用,且含义明确的姿态——投降。
他的动作,像一道无声的命令。
“哐当……哐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从军阵的前排向后方蔓延。
一名名高级恶魔,战魔、魅魔、暗影追猎者……它们纷纷效仿着巴尔托,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很快,整片黑压压的恶魔军团,如同一片被狂风压倒的麦田,齐刷刷地俯首称臣。
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恐惧,渐渐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的、夹杂着屈辱与侥幸的顺从。
……
战场的另一端,高空之上。
路希安静静地看着那片黑色的潮水缓缓跪伏下去,他那张属于烬魔的、带着些许冷峻线条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在他的体内,却早已是天翻地覆。
审判领域散去的瞬间,一股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虚脱感就席卷了全身。
体内的灰烬之力,在此刻已经干涸得连一丝都榨不出来了。
肌肉在震颤,维持着飞行的姿态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神力。
他的管理者面板上,代表着能量值的那一栏,正闪烁着彻底枯竭的警告。
那一剑,名为【存在剥离】。
是他晋升大师阶,审判领域初步成型后,从【审判】这一概念中领悟出的最强单体攻击。
它不消耗太多的能量,而是直接动用他作为审判者的那一丝微弱权柄,在领域之内,对目标的存在合理性进行判定。
判定通过,则强制抹除。
这是越级挑战传奇阶强者的唯一手段。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将他的灵魂架在规则的熔炉上反复灼烧。
那种源自存在层面的疲惫与痛楚,远非单纯的能量耗尽可比。
他刚才之所以没有立刻动作,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真的动不了了。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一旦对方选择鱼死网破地冲锋,他就立刻降落到魔泉边上,借助魔泉的能量进行反击。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那个炎魔指挥官,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明,或者说,更加惜命。
当看到对方跪下的那一刻,路希安那根几乎绷断的神经,才终于悄然松弛了一丝。
他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朝着下方的大军,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下压手势。
这个动作,对于跪伏的恶魔大军而言,是代表接受投降的赦令。
然后,他头也不回,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对着身后不远处的虚空说道。
“萨洛克。”
高大的灰烬统领萨洛克的身影从中浮现。
他单膝下跪,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
“吾主,您卑微的仆人在此。“
亲眼目睹主人以大师之阶,行刑般地斩杀一位传奇督军,这幅画面让他脑子里只剩下敬畏与狂信。
“收拢战俘。”
路希安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记住,任何反抗或是不服管教的,就地净化。”
“遵命,吾主!”
萨洛克重重地叩首,主人的意志,就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交代完这一切,路希安感觉眼前都有些发黑。
他不再停留,身形缓缓下降,如同飘落的叶片,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座散发着庞大混乱能量的魔泉旁。
双脚接触到坚实地面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接面对着恶魔们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
从远处看,就像是轻松结束一场战斗后进入冥想的胜利者,姿态从容而威严。
只有路希安自己知道,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