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安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到那幅画面。
圣焰升腾,一个被误解的生命在狂信徒的欢呼中化为灰烬。
“她死后三天,瘟疫在整个村庄爆发了。”
布雷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或者说,那不是瘟疫,而是一种恶毒的腐败诅咒,它从大地深处蔓延上来,污染水源,让土地长出毒物,让村民在痛苦中全身溃烂而死。”
“我们用尽了神术,也只能勉强延缓它的扩散,根本无法根除,直到那时,我们才从幸存的村民里拼凑出真相。”
“那个女巫,是那片森林最后的守护者,是极为稀少的人类德鲁伊。”
“她早就发现了地下正在滋生的腐败,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力,通过那个法阵,一点点地净化着被污染的地脉和那些村民,所以,她的能量才会那么不稳。”
“最终,整个村庄,连同周边的大片森林,都在那场瘟疫中化为了一片死地。”
“我如实上报了真实情报,可高层依然选择封锁消息,我本想认罪,他们却告诉我无需负责,最终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女巫临死前的恶毒诅咒,而我,因果断处置异端而被嘉奖。”
“在收到嘉奖的那个夜晚,我独自伫立在那片死寂的土地上,心中第一次泛起了疑问……我手中的天平,称量的到底是正义,还是我们自身的傲慢与无知?”
路希安感到一阵寒意。
他设计的游戏背景里,有无数类似教会审判“失误”的背景故事,但那些都只是冰冷的文字。
而现在,一个人正向他倾诉着这份由文字所化的沉重。
布雷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路希安。
“我没有离开,没有崩溃,我还是留在了这个最容易接触到‘异端’的地方,我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让圣剑与天平,变成和其他审判庭一样,只知道狂热与杀戮。”
布雷特看着路希安,路希安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审视与探寻,那其中除了审判者的锐利,还有着作为过来人的迷茫与挣扎。
“之后,我也见过一些……被污染的个体,他们沾染了深渊的力量,却在凡人面前展现出比圣骑士更无私的牺牲。”
布雷特的语气有些低沉。
“他们只是被自己的命运所裹挟,却从未选择作恶,可教会不管,教义就是教义,规定了黑与白,不允许灰色地带,……这天平,真的能衡量一切吗?它量的是罪恶,还是不合的教义?”
城门快要到了,布雷特停下了脚步,面对着路希安,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张看起来粗犷却透着沧桑的脸上,带着一种少有的认真和坚定。
“我大概能猜到,你小子,体内藏着某种未知能量,它很特别,超越了我们传统的认知,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选择相信你。”
路希安的目光与布雷特对视。
那是一种带着深厚阅历的信任,并非基于教条,而是基于亲身经历和直觉判断。
一个“秩序的裁决者”选择了相信一个“规则的叛逆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他心头泛起一丝微妙的波澜,在这冰冷而充满算计的世界,这份信任显得弥足珍贵。
终于,抵达了城。两位守门卫兵正要上前盘问,布雷特却率先一步,掏出代表自己身份的徽章,在两人面前一晃。
“圣剑与天平分队有紧急情报需要秘密传递,我奉命派遣使者出城。”
卫兵们立刻肃然起敬,连忙侧身,躬身行礼。
“是!”
情报传递,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不容任何人过问。
与布雷特一起,穿过了夜色中缓缓开启的厚重城门。
城门外,是一片被月光笼罩的荒野,黑沉沉的群山连绵不绝,远方依稀可见一些稀疏的林地。冷冽的夜风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感受到了白日城内无法比拟的自由。
就在路希安即将踏出城门,步入那片未知世界的前一刻,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布雷特。
那张坦率的脸上,此刻正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期待。。
“我叫路希安。”
没有回头,路希安只是轻声说道,这是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二次主动完整说出自己的真名。
这真名,在地球上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但在埃瑟瑞尔,似乎这个名字自带某种隐晦的身份认证。
布雷特闻言,眼中微光闪烁,他盯着路希安的眼睛,仿佛要从其中读出更多东西。
随即,他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光之人吗?”
他嘴里呢喃着,目光悠长,仿佛透过路希安,看到了更遥远、更宏大的世界。
路希安没有回答,只是对他微微颌首,便在夜色中转身,融进了无垠的旷野。他的身影很快就被夜幕吞噬,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布雷特独自一人站在城门口,望着那迅速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夜风吹拂着他金色的头发,掠过他有些粗糙的脸庞。
他并未返回城门,只是轻声重复着那个名字。
“路希安……。”
“但愿,你的光,能真正照亮这世间的灰色地带吧。”
这一次,布雷特再次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