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透进静心苑时,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惨白。
吴怀冬蜷在硬板床上,一动不动。
纤细的腰肢深陷,臀部浑圆的弧度在薄被下起伏,一条光洁如玉的小腿露在外面,脚踝伶仃,脚趾微微蜷曲,仿佛受惊后仍未舒展的花瓣。
外面的喧嚣早已平息,龙气与寒意也早已散去,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但她的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井下的咆哮、力量的碰撞、以及最终那令人心悸的湮灭声。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最终被更强横的力量镇压了下去。
皇城,暂时安全了。
而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多少庆幸。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躺在冰冷的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模糊的帐幔。
油纸包已经交出去了,换来的只是一个虚无的承诺和更加深不见底的掌控。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榨干了汁水的残渣,被随手丢弃在这囚笼里,等待着未知的、或许更为不堪的命运。
门外传来放置食盒的闷响,接着是老嬷嬷毫无波澜的提醒:
“用膳。”
她没有动。
胃里空空,却没有任何食欲。
喉咙干得发疼,像有砂纸在磨。
不知过了多久,那熟悉的、冰冷的“注视感”,再次降临了。
这一次,它没有审视整个房间,而是精准地落在她空洞的眼睛上,带着一种评估物品剩余价值般的漠然。
吴怀冬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还有什么可评估的呢?
她的一切,不都已经在他掌控之中了吗?
那“注视”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一道清晰的意念传入她脑海,不再是之前的威压逼迫,而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
“你活着。这意味着,你暂时还有价值。”
吴怀冬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价值?她还有什么价值?
“昨夜之事,已了。井下那东西已被重新封印,短时间内无法再兴风浪。”
那意念继续道,像是在给她同步信息,又像是在敲打她,
“而你交出的东西,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起作用?
是作为祭品,还是……其他?
母妃死亡带来的怨毒,最终用在了这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底翻涌,是痛快?
是悲哀?还是更深的茫然?
“记住这种感觉。”
那意念冰冷地提醒,
“你的选择,让你得以存活。而存活,才有资格谈论其他。”
其他?自由吗?
那个空泛的承诺?
她没有问出口。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器物的本分,是服从,是等待被使用。
那“注视”缓缓移开,最后扫过她干裂的嘴唇和依旧紧握的、空荡荡的手。
“活下去。这是你目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意念消失,压力散去。
殿内重归死寂。
吴怀冬依旧躺着,良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她撑着手臂,艰难地坐起身,目光落在门口那个冰冷的食盒上。
活下去。
是啊,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仇人的末路,才能……等到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自由”。
她挪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拿起食盒。
里面的饭食依旧粗陋,冰冷。
她拿起那块硬邦邦的馍,机械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她的动作僵硬,眼神依旧空洞,以及随着吞咽动作而轻轻滑动的喉颈曲线,在完成“活下去”这个指令时,竟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的坚韧美感。
清晏殿。
晨光透过窗棂,驱散了些许夜间的阴霾,但殿内依旧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药草与淡淡血腥的气息。
不是来自吴怀瑾,而是来自戌影。
她跪在密室角落的阴影里,肩头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
昨夜在冷宫外围监视,即便及时后撤,依旧被那恐怖力量对撞的余波扫中,脏腑受了些震荡,左肩也被蕴含阴寒煞气的碎石划开了一道深口。
吴怀瑾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色药膏,亲手涂抹在她肩头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不算轻柔,甚至带着一种检查兵器损耗般的冷静,但指尖渡过来的《太素蕴灵诀》灵力,却有效地驱散着伤口处残留的阴寒煞气,促进着愈合。
“谢主人。”
戌影低声道,声音因伤痛而略显沙哑。
“记住这伤。”
吴怀瑾收回手,语气平淡,
“记住昨夜那力量的层级。你的刀,还不够快。”
“奴明白。”
戌影低下头,“奴会变得更快。”
吴怀瑾微微颔首,将药瓶递给她:
“自行处理,三日内恢复。”
“是。”
戌影接过药瓶,身影悄然融入阴影,退下去疗伤。
吴怀瑾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恢复生气的庭院。
血月已隐,阳光落下,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知道不是。
系统的光幕上,那“功德+500”的奖励清晰可见。虽然这点功德远不足以让他直接提升实力(系统资源依旧被限制只能用于培养下属),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证明他的思路可行——在系统的规则下,以“巧力”而非“蛮力”行事,同样能获得资源,哪怕这些资源他无法直接享用。
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借皇帝和体妃之手,重创了冷宫的威胁,并意外地引爆了碧梧宫地下的次级节点,消除了一个潜在的隐患。一石二鸟。
而这一切的引子,都来自于静心苑里那只献上了“羊毛”的鬽魔。
她的价值,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接下来,该如何“使用”这件尚有潜力的兵器?
直接烙印,彻底掌控?
时机似乎还未到,她的野性尚未完全磨平,强行烙印可能适得其反。
不如让她在希望与绝望的钢丝上再走一段时间,让她更加依赖,更加……渴望被他使用。
就像驯养一条美丽的毒蛇,既不能让它完全失去野性与毒性,又要确保它绝不会咬伤自己的手。
“乌圆。”
他意念微动。
“主人!”
乌圆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兴奋,
“宫里都传遍了!说是冷宫那边镇压了一个前朝留下的邪物,陛下和体妃娘娘神通广大,已将其彻底封印!还有碧梧宫那边好像地龙翻身,塌了一小块,不过没人伤亡!”
消息果然被控制了,引导向了有利于皇权的方向。这很正常。
“嗯。”
吴怀瑾应了一声,
“刘老三和那批‘私货’的事,后续如何?”
“巡城卫查到了东宫旧印的线索,太子那边跳脚否认,说是有人栽赃!八皇子闭门不出,据说吓坏了!现在外面乱糟糟的,都在看太子和八皇子的笑话呢!”
果然如此。老八这步棋,算是废了。太子也惹了一身骚。
“做得不错。”吴怀瑾难得地夸了一句,“继续盯着,尤其是怀亲王和八皇子那边的动静。”
“是!主人!”
乌圆的声音更加雀跃。
安排完这些,吴怀瑾走出密室。
外间,云袖和云香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后怕。
“殿下,您没事吧?昨夜那动静,真是吓死奴婢了!”
云香心直口快,拍着胸口说道。
“无事,不过是些地动余波。”
吴怀瑾脸上恢复了些许温润,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疲惫,
“让姐姐们担心了。”
“殿下平安就好。”
云袖柔声道,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早膳已经备好了,您用些吧,定定神。”
早膳比往日更精致些,似乎是为了安抚他受惊的情绪。
吴怀瑾安静地用着,听着云香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听来的关于昨夜“祥瑞”显现、陛下洪福齐天的各种传闻。
他偶尔附和两句,心思却飘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