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晌午刚给胡同口王大爷算完六爻，正蹲在桃树下给阿彩顺毛呢，阿呆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脑门上全是汗珠子：“师傅师傅！巷口新开的道观在搞直播，一堆穿道袍的小年轻踩着高跟跳大神，那阵仗比天桥撂地儿的还热闹！”
我吧嗒了一口烟斗，烟丝火星子扑棱棱往下掉：“早听说现在行道儿里掺了不少浑水，走，咱去凑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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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馆外头围了一圈人，中间支着三个手机支架，俩二十出头的姑娘穿着绣金线的道袍，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正甩着水袖跳天罡步。那步法东倒西歪，跟踩了棉花似的，旁边穿道袍的小伙子举着桃木剑转圈，剑穗缠在自己脖子上解不开，急得直咧嘴。直播间公屏哗啦啦刷礼物，还有人喊“道长好飒”。
人群里挤出来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瞅着面生：“谷大师，您给评评理！这些人跳的真是道教科仪？我在网上看他们直播做法事，还能打赏点香烛，靠谱吗？”
我往槐树根上磕了磕烟斗，笑着问他：“后生，你见过老辈人办白事吗？孝子贤孙跪在棺材前头，能嬉皮笑脸拍照发朋友圈吗？”
小伙子挠挠头：“那肯定不行，这不犯忌讳嘛。”
“这就对喽！”我指着道观门口的直播，“真正的科仪是敬神祭祖的大事，得怀着十二分敬畏。好比人家生孩子，你在旁边拍照沾喜气没问题；可要是对着白事的棺材咔咔拍，那就是对逝者不敬。现在这些穿高跟鞋跳罡步的，说白了就是给人看个热闹，跟天桥耍把式卖艺没啥区别。”
正说着，道观里跑出来个穿道袍的中年人，油光水滑的脸上堆着笑：“谷前辈也来捧场？我们这是创新道教文化，年轻人爱看！”
我瞥了眼他露在道袍外头的金表，慢悠悠说：“当年我师父教我踏罡步，光练九宫方位就蹲了三年马步。你这些徒弟踩着高跟转圈，莫说请神，别把自己崴了脚才好。”
中年人刚想开口辩解，围观的张婶突然挤过来，指着直播画面直摇头：“现在这些娃，为了赚钱啥都敢整。我家隔壁那小子，在网上花三百五买套道袍，跟着不知哪儿来的‘师傅’学跳步，说是能当网红。这能学吗？”
“可不敢！”我重重敲了敲烟斗，“真正的罡步讲究踏星斗、合阴阳，得对着星宿方位练个几年。现在这些踩着高跟、对着镜头扭两下就说是科仪的，跟跳广场舞有啥区别？”
人群里有人起哄：“谷大师，那旅游景点的道观咋也掺和直播？听说还跟人分成！”
“清修之地成了外包项目，成何体统！”我眉头拧成个疙瘩，“老辈人讲‘道不远人’，可没教人拿祖宗的规矩换钱。你们看我这门口的桃树和槐树，一阳一阴守着卦馆，靠的是根扎得稳。那些花架子，看着热闹，实则漏了阳气，早晚招灾！”
这时，几个年轻人围到我身边，戴鸭舌帽的小子指着手机问：“谷师傅，网上那些二十来岁踩着高跟、穿道服跳天罡步的，到底有没有用啊？”
我看着飘起的烟丝，笑了：“要说啊，这就跟戏班子搭台子似的，前台总得找些俊男靓女撑场面。要是我这糟老头子穿着道袍扭来扭去，你们怕是早换台咯！” 待众人笑过，我磕了磕烟斗继续道，“可真正的道教科仪，和这花架子压根两码事。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科仪是敬神祭祖的大事，讲究心诚则灵，哪能对着镜头又唱又跳？！”
扎马尾的姑娘皱着眉问：“那网上那些直播做法事，还能打赏香烛，难道都是假的？”
“何止是假！”我指了指门口的槐树，“你看他们披头散发又蹦又跳，嘴里哼哼叽叽，手指掐诀掐得通红，说是请神，倒像是跳大绳！真正的罡步要踏星斗、合阴阳，没个三五年水磨功夫，连门槛都摸不着。现在这些人踩着高跟鞋转两圈，剑穗还缠在脖子上，莫说通神，别把自己崴了脚就算万幸！”
人群里有人嘀咕：“但看着热闹，刷礼物的人可不少。”
我往烟斗里添着烟丝，语气沉了下来：“热闹是给外人看的。科仪讲究‘诚于中而形于外’，跪香时得怀着敬畏心，哪能嬉皮笑脸？老祖宗传下的东西，就像我这桃树下的根，看着不起眼，扎得深了才有灵气。你说张至顺老爷子一辈子潜心修道、传播正统道家文化，他这100多岁的年纪穿紫袍的时间兴许都没这些小年轻在网上扭一个月穿的次数多，更没有他们赚得多。
可他们把传统文化当擦边球、使套路，这不就是关圣君说的‘插标卖首’？穿戴着道袍跳些不伦不类的步子，和世人说赵高的‘沐猴而冠’又有啥区别？帅哥美女谁不爱看？但你把这当舞蹈节目乐呵乐呵就行，可别真当这是正统科仪！”
话音刚落，道观门口突然传来争吵声。几个穿制服的人正收设备，围观群众跟着起哄。槐树底下，阿彩炸着毛追来福，桃树叶被风一吹，哗哗响得像是在叹气。
(闲说一下紫袍和高功，您就能够明白为什么我说网上那些都是骗子。)
您琢磨啊，现在老有人问我，说道教高功是不是穿件紫袍就能当？嗨，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就跟您想当大厨不能光买口好锅似的，高功这行道儿得拿年月堆，拿修行磨。今儿咱就慢慢唠唠这里头的门道——
先说入门那会儿，正一派得满20岁，跟着师父学两年才能“传度”，这就跟咱上大学先拿录取通知书似的。全真派更讲究，得先“冠巾”，相当于拿到道士“身份证”。往后天天捧着《早晚功课经》《度人经》念，跟背课文似的，得背得滚瓜烂熟，调子都不能错。老辈人常拍着大腿说：“诵经不精，如无舵之舟。”您想啊，连经都念得磕磕绊绊，还想请神？那不是闹笑话嘛。再说守规矩，正一派受“三皈五戒”，全真派持“初真十戒”，说白了就是不许喝酒说脏话，走路吃饭都得有个道士样儿，连咳嗽都得压着声儿。
你看看他们叼着烟，举着杯，光着膀念着经，搂着妹，开着车——这哪儿是当道士。
等入了门，就得开始“熬”了。正一派传度两年后能“受箓”，先考《三五都功箓》，得把《道德经》背得透透的，随便翻开一页都能接上；再升《正一盟威箓》，得学画符念咒，光朱砂怎么调就得学仨月。
全真派更复杂，得通过“三坛大戒”，还得老高功关起门来偷偷传你“拨职秘典”，跟武侠片里传内功似的，差一步都不行。科仪这事儿得攒经验，从跟着主坛打杂递符纸，到自己主持小法事，得办几百场才能练出手。《太上黄箓斋仪》里说高功得“通达三界事，洞晓鬼神情”，没个十年八年泡在坛场，连香炉摆哪儿都摸不清。而且修心比修技重要，每天得“坐圜守静”，说白了就是打坐练定力，明代高道赵宜真说过：“科仪好不好，不在跳得花，在心里诚；高功受人敬，不在穿得靓，在德行高。”您说，这哪儿是当演员，分明是修心呢。
真要成了“大拿”，那得熬够火候。正一派能升到《上清三洞经箓》，全真派得成为“掌门级别的传人”。就说武汉那边全真龙门派拨职，得老职统关起门来传法，还得“功高才有职，有职才能主持大法事”。您想啊，古代陆修静、杜光庭这些高功，哪个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现在像任宗权道长，不光会做法事，还写了好几本书，肚子里没墨水，连表文都写不利索。高功高功，“功”是功德的功。《全真清规》说得明白：“高功不是靠手艺牛，是靠道德让人服。”要是德行不够，就算披了紫袍，往坛场上一站，那气场都不一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空心萝卜”——穿上龙袍也不像个太子？
您看正一派邱裕松老爷子，1949年就跟着六十三代天师学道，从毛头小子熬到头发雪白，整整七十多年，才成了符箓泰斗。全真派任宗权道长，1984年出家，在道观里扫了十几年地，2000年后才开始主持大场子，现在见了年轻人还总念叨：“高功得戒急用忍，急不得！”您说这年月能省吗？
您瞧电视剧里紫袍道士威风凛凛，跟皇上穿龙袍似的，其实这衣服金贵得很，比皇上的龙袍规矩还多。龙袍只要你父母够努力，你还是有机会穿上的。紫袍可不一定。
先说教里的规矩，年龄是硬指标。国家规定受箓得传度满两年，授箓的大师得入道20年以上。这么算下来，刚拿到初级箓至少25岁，想往上爬？正一派箓品升级卡得死，初级三年后才能升，再升得等八年。要是25岁拿初级，拿到紫袍对应的高级箓，咋也得40岁了。全真龙门派拨职更看重“老资格”，得“功行圆满，德行昭着”，武汉那边新晋高功，哪个不是胡子花白的中年人？
现实中紫袍法师普遍半百往上。天师府的紫袍法师大多50岁以上，像张金涛道长（1963年生），1982年出家，在龙虎山熬了快二十年，2000年后才常穿紫袍主坛。全真派黄信阳道长（1962年生），1984年出家，当中国道协副会长后，才敢常披紫袍——那还是因为学问、德行都到份儿上了。当然例外也有，道教学院有个别年轻人，要是学问、科仪都拔尖，可能30岁左右拿到紫袍，但这得是“万里挑一”的主儿，跟中彩票似的，少之又少。
现在网上闹得欢，“20岁紫袍法师”“3天高功培训班”，说白了就是瞎折腾。抖音上有些“高功证”7天就发，跟打印店做的假文凭似的，老辈人见了能气得拍桌子：“宁犯毒蛇，不犯法衣！”还有旅游景点让小年轻穿紫袍跳“高跟罡步”，这跟让幼儿园小孩穿博士服说自己是科学家有啥区别？就像有人花大价钱买件英国皇室的西服穿上，走路还是罗圈腿，一开口全是俚语——贵族哪是靠一件衣服撑起来的？真正的贵族是骨子里的气质，是几代人攒下来的规矩。紫袍也是一样，没几十年修行打底，穿上跟戏班子唱戏似的，看着热闹，实则“沐猴而冠”——您说这不是丢老祖宗的脸嘛。
您想啊，五六岁小孩穿学士服说自己大学毕业，七八岁娃戴博士帽说自己是专家，这不是动画片里的事儿吗？速成高功也是一个道理：科仪里的讲究多了去了，步罡得对应天上二十八宿，存思得调呼吸配合时辰，表文得用文言文写得对仗工整。《道门科范》说“科仪非博学者不能通”，没学过这些，穿紫袍就是“插标卖首”，看着唬人，实则草包——就像买了件名牌西服，里头穿的还是背心裤衩，一抬手就露馅儿。
高功能请神，得先修自己的心性。《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说“行持之士，必以修内为要”，速成的人连打坐都坐不住，腿一盘就喊疼，跳得再花，也是“有形无神”，跟广场上大妈跳健身操没啥区别。再说道教最讲究“长幼有序”，《全真清规》规定“未受戒者不得僭越”。小年轻擅自穿紫袍，就跟孙子辈儿的人坐爷爷的主位，坏了规矩，老道士见了能从椅子上蹦起来。《天皇至道太清玉册》里早说了：“法服乱穿，必招天谴”，不是吓唬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就像好钢得淬十遍火，好料子得慢慢盘，急火攻心只能坏事。
道教科仪和紫袍，就跟我门口那桃树似的，看着普通，可根扎得深了，才能镇住邪气。真高功都是“十年寒窗无人问”熬出来的，真紫袍得“千磨万击还坚劲”才能穿得住。现在虽说啥都讲究快，外卖都要半小时到，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丢——科仪不是直播间里的娱乐秀，紫袍更不是网红的拍照道具。您看那些真正的老道长，往那儿一坐，不穿紫袍都透着股庄重气，那是几十年修行攒出来的“内功”。想真正懂门道，还得沉下心来，跟桃树似的，慢慢扎根，急不得——您说，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真功夫呢？
福生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