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柜上,周朝龙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半。
他很少起这么晚,昨晚和安晴在电话里聊了许久,挂断电话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那些暧昧又有些尴尬的对话,他竟有些失眠了。
起床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西裤,周朝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
镜中的自己眼神清明,丝毫看不出晚睡的疲态。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出门,而是在家里慢悠悠地吃了份早餐,又看了一会儿晨间新闻,直到八点四十多分,才不紧不慢地发动汽车,朝着石子镇政府的方向驶去。
另一边,安晴的情况也差不多。她今天特意多赖了半个小时的床,挑选衣服时也比平时多花了些心思,最后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小西装外套,既显得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她同样没有准时出门,在家里磨蹭了一阵,算着时间,比周朝龙晚了几分钟才出发。
于是,石子镇政府大院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情景。
平日里总是最早到岗的周朝龙和安晴,今天一个在将近九点的时候才到,另一个则跟在他车后两三分钟,也缓缓驶入了停车场。
周朝龙刚停好车,就看到安晴的车从后面跟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想等一等,但脚步刚一顿,又立刻迈开,径直走向办公楼。
安晴也心有灵犀般地在车里多坐了一会儿,等周朝龙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她才推开车门,踩着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两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在遵守某种不成文的规定。
人言可畏,尤其是在乡镇这种熟人社会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传得神乎其神。
最近,镇上已经开始有些闲言碎语,说周副镇长和安副镇长郎才女貌,工作上又配合默契,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前听到这些传言,两人都只是一笑置之,觉得是无聊之人的捕风捉影。
可自从昨晚之后,再想起这些话,两人心中都泛起了一丝难以言明的古怪情绪,既有些甜蜜,又有些窘迫,还有一丝丝期待。
“周镇长,今天可是迟到了啊。”刚走进办公室,隔壁综合办的同事就探出头来开了句玩笑。
“是啊,早上有点事耽搁了。”周朝龙笑着应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
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泡上一杯热茶,开始处理手头的文件。
虽然心思有些飘忽,但工作起来依旧一丝不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电话声、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上午十点多,周朝龙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县委书记安志平。
他立刻起身,拿着手机走到了办公室外安静的走廊尽头。
“安书记。”周朝龙接通电话,声音沉稳。
电话那头传来安志平略带疲惫但又难掩兴奋的声音:“朝龙,田福那边有突破了。”
周朝龙精神一振,追问道:“他都招了什么?”
“招了一部分。”安志平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根据他初步交代,在贺家村,被他强奸玷污的妇女,有名有姓的就有十七个!其中还包括几个未成年的女孩!”
周朝龙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能想象到,在那个被田家兄弟一手遮天的贺家村,那些无辜的女性遭遇了怎样的欺凌和绝望。
“事后,田福都是用钱来摆平。”
“几千块,一万块,就想堵住人家的嘴。”
“如果有人不从,田贵就会出面威胁、恐吓,甚至动用村委会主任的权力,断了人家的低保,取消人家的补助,用尽各种手段逼人就范。”
“久而久之,村里人敢怒不敢言,这才让这对畜生无法无天了这么多年!”安志平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田贵呢?他招了吗?”周朝龙最关心的还是田贵这个罪魁祸首。
“他?”安志平冷笑一声,“他嘴硬得很,田贵比他那个堂弟有脑子,也更有眼力劲。”
“他很清楚,田福犯的那些事,虽然恶劣,但罪不至死。”
“可他自己不一样,他一旦开了口,那就是牢底坐穿,甚至是直接吃枪子儿的下场!”
周朝龙的眉头紧紧皱起:“看来,他身上背着更大的案子。”
“没错。”安志平的声音变得愈发凝重,“他不只是贪污腐败、欺压乡里这些事,而是手上沾了血,背着人命官司!”
“而且,还不止王建军这一条!”
周朝龙的心猛地一沉。
“七年前。”安志平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贺家村发生过一起火灾,一家五口,全被烧死在里面。”
“男主人叫贺堂会,还有他的老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一个都没跑出来。”
周朝龙的呼吸都停滞了。
一家五口,灭门惨案!
“当时这案子是怎么定的?”他急切地问。
“意外失火。”安志平的语气充满了讽刺,“说是家里线路老化,引燃了杂物。”
“草草结案,不了了之。可现在我们重新调查发现,这把火,根本不是意外!”
“是田贵放的?”周朝龙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八九不离十!”安志平肯定地说道,“起因简直令人发指,田贵的那个宝贝儿子田鹏,看上了贺堂会家的大女儿。”
“田贵竟然恬不知耻地找上门,让贺堂会把女儿送到他儿子的床上去。”
“贺堂会是个有骨气的汉子,当场就把田贵骂了出去,他儿子更是气不过,动手打了田鹏一顿。”
周朝龙已经能猜到后面的结局了。
“然后呢?”
“然后,没过几天,贺堂会家里就在半夜起了大火。”
“一家五口,睡梦中就葬身火海,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安志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被极致的罪恶所激起的愤怒。
周朝龙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浮现出那片绝望的火海,耳边似乎听到了无声的惨叫。
田贵,这个披着村主任外衣的恶魔,其心肠之歹毒,手段之残忍,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如果这些事情全部查实,田贵认罪,他必死无疑!”周朝龙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冰冷如刀。
“所以他才死扛着不开口。”安志平叹了口气,“不过,他也快撑不住了。”
“从带走他到现在,他一眼都没合过。”
“审讯室里的监控嘛,你也知道,设备老化,偶尔坏一下也很正常。”
“我们的人有分寸,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外伤,但五脏六腑估计都已经移了位。”
“听说垫着湿毛巾和厚书本,用锤子敲肋骨,那滋味可不好受。”
“要不是怕留下外伤不好交代,他现在恐怕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周朝龙明白,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对付田贵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常规的审讯方式很难奏效。
安志平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也是在给他吃定心丸。
“光靠审讯还不够,证据链必须完整。”周朝龙提醒道。
“放心。”安志平的声音恢复了镇定,“我们双管齐下。”
“田福的交代是一个突破口,那十三个跟着他作恶的小混混,心理防线早就垮了,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一个个抢着交代问题。”
“更重要的是,我们派驻到贺家村的工作组,已经取得了村民的信任。”
“有了田福和田贵被抓走这个前提,村民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陆陆续续有人愿意站出来提供线索和证据。”
“现在,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扎实。”
“一张天罗地网,正在向田贵收紧。”
“那就好。”周朝龙松了口气,“安书记,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安志平顿了顿,话锋一转,“朝龙,田贵这颗毒瘤一拔,贺家村乃至整个石子镇的政治生态都会迎来一次大洗牌。”
“你作为分管领导,要提前做好准备,后续的重建工作和干部人事安排,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明白。”周朝龙沉声应道。
他知道,打倒田贵只是第一步,如何肃清流毒,重建秩序,安抚民心,让贺家村真正走上正轨,才是更艰巨的任务。
挂断电话,周朝龙在走廊里站了许久。初夏的风吹过,带着一丝燥热,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再次拨通了安晴的内线电话。
“安镇长,来我办公室一下。”他的声音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波澜。
很快,安晴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看到周朝龙严肃的表情,心头一紧,关上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朝龙没有隐瞒,将刚才安志平电话里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周朝龙的讲述,安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愤怒。
当听到贺堂会一家五口被灭门的惨案时,她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畜生!这简直就是畜生!”她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周朝龙递给她一杯水,示意她坐下。
“田贵倒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周朝龙看着她,目光深邃,“安书记提醒得对,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后续问题。”
“贺家村的班子彻底烂了,必须推倒重建。”
“村里的民心士气遭受重创,需要安抚和引导。”
“还有那些被田福、田贵侵占的利益,必须清查退还。这是一场硬仗。”
安晴喝了口水,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
她看着周朝龙,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拔掉毒瘤之后,更重要的是疗伤和重建。”
“这件事,我们必须拿出最周全的方案。”
两人在办公室里,就贺家村的后续工作展开了低声而激烈的讨论。
从临时工作组的组建,到新村支书、村主任的人选物色,再到如何对受害者进行补偿和心理疏导,以及如何在全镇范围内开展一场扫黑除恶、正风肃纪的专项行动。
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提出来,一个又一个方案在讨论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