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医院住院部三楼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裹着晨间的微凉空气，在瓷砖地面上漫开。每隔几步就贴着的 “非典防护须知” 海报，红色的字体格外醒目，路过的医护人员都戴着厚厚的口罩，脚步匆匆，只有偶尔传来的护士站呼叫铃，打破这过分的安静。
306 病房里，李明雪躺在靠窗边的病床上，浅灰色的薄被盖到胸口，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是昨天下午被护士小周架着进急诊室的 —— 连续五天连轴转，白天查床、会诊、写医嘱，晚上还要整理患者数据到后半夜，昨天查完最后一间病房时，眼前突然一黑，耳边的说话声像被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听不真切，直到额头撞在病房门框上，才被小周发现不对劲。
急诊医生拿着血压仪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的眼神带着责备：“收缩压 85，舒张压 55，李医生，你这是拿命换时间啊！必须卧床休息，至少观察两天，再这么熬，身体该扛不住了。”
此刻她醒着，却没敢多动。后脑勺还隐隐作痛，像是有根细针在慢慢扎，只能侧着头看向窗外。楼下的小花园里，几棵玉兰树的花苞鼓得发亮，淡绿色的花萼紧紧裹着白色的花瓣，再过些日子该开了，只是现在花园里空无一人 —— 非典的消息传开后，住院部的家属都尽量减少外出，连清洁工都穿着防护服，推着消毒车匆匆走过，留下一路淡淡的消毒水味。
床头柜上放着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医院内部的患者数据表格界面。早上七点，儿科的王主任发来消息，说有个疑似非典的患儿，肺部影像需要呼吸科协助判断，她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连打字的力气都不太够。
“咔嗒” 一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外面的微凉空气进来。李明雪以为是护士来送药，眼皮都没抬，直到听见熟悉的、带着焦虑的声音：“雪儿！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抬头一看，只见母亲赵如意拎着一个深棕色的砂锅保温桶，快步走到床边。赵如意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发尾还沾着点晨间的露水，显然是一大早从家里赶过来的。跟在她身后的李华雪，怀里抱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包上挂着的迷你键盘挂件晃来晃去，那是去年她拿计算机竞赛一等奖的奖品，边角已经磨得发亮。
“妈，你怎么来了？” 李明雪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赵如意却立刻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常年做家务的粗糙感，却格外有力。
“我能不来吗？” 赵如意的声音里带着嗔怪，眼眶却有点红，“小周给家里打电话，说你晕倒了，我和你爸吓得赶紧往医院赶，你爸临时被社区叫去帮忙协调物资，让我先过来。”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 —— 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漫了出来，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金黄油花，里面炖得软烂的鸡块露出嫩白的肉，党参和枸杞沉在桶底，颜色鲜亮得像是刚放进去的。
“我早上五点就去菜场了，” 赵如意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白瓷碗，“本来菜场开门晚，就老王那一家卖土鸡的出摊，他听说我是给医院的医生送汤，特意从后院把留着自己吃的鸡杀了，说这鸡是散养的，炖出来的汤补人。我炖了三个小时，就怕炖不烂，你嚼着费劲。”
李华雪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柜另一侧，接过母亲手里的勺子，小心地盛了一碗鸡汤，又轻轻撇去表面的浮油：“姐，快喝吧，凉了就不鲜了。我跟医院请假了，今天在这儿陪你，你别担心工作的事。”
李明雪捧着温热的鸡汤碗，指尖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胳膊上，暖得心里也软软的。她吹了吹，小口喝了一口 —— 鸡汤的鲜味在舌尖散开，没有一点腥味，党参的微苦被鸡肉的香中和了，只剩下淡淡的回甘。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也是这样，用小砂锅炖鸡汤，一口一口喂她，还说 “喝了鸡汤，病就好了”。
“对了姐，” 李华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数据界面，“之前咱们说的那个病情同步系统，现在内科、外科都用上了，昨天一天就同步了 80 多个患者的数据，比之前手抄快多了，医生们都说是救星。” 她指着屏幕上的表格，“你看，这个是内科的使用记录，没有一个数据出错，比之前手抄的时候强太多了。”
赵如意坐在一旁，听着小女儿说 “系统”“数据”，虽然不太懂具体是什么，却也听出是帮大女儿省了不少事的东西，忍不住问：“华雪，你说的这个系统，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 能帮着记患者情况的东西？”
“对呀妈，” 李华雪点点头，“之前医院都是用本子记患者的体温、症状，护士还要来回送本子，特别麻烦，现在用这个系统，医生在手机上就能看，省了好多事。” 她顿了顿，没提张涛的名字，只说 “是之前合作的技术团队帮忙开发的，他们老板特别好，还派了人来盯着推广”。
赵如意 “哦” 了一声，眼里带着赞许：“那挺好的，能帮着你们省点事，就不用总熬夜了。” 她转头看向李明雪，又叮嘱，“你也是，以后别总想着工作，身体是本钱，要是你垮了，谁来救病人啊？”
李明雪笑着点头，刚想再喝一口鸡汤，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李明雪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果篮，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清亮，看着很沉稳。
赵如意和李华雪都愣了一下。
男人走进来，目光先落在病床上的李明雪身上，语气带着关切：“李医生，听说你累倒了，我过来看看你。”
李明雪也有点惊讶，她没想到张涛会来。
“张总，你怎么来了？” 李明雪连忙说，想坐起来，又被张涛按住了。
“躺着就好，不用起来。” 张涛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保温桶和鸡汤碗，笑着说，“看来阿姨和华雪已经把你照顾得很好了。”
“张总？” 赵如意愣了一下，看向李明雪，眼里带着疑惑。
李华雪连忙介绍：“妈，这位是我老板张涛，也是给医院捐赠口罩、防护服的人。”
赵如意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帮着开发系统、捐物资的人。她连忙站起身，语气带着感激：“原来是张老板啊，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段时间多亏了你帮忙，不然雪儿他们更累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 张涛笑了笑，语气诚恳，“李医生他们在一线治病救人，才是最辛苦的。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转头看向李明雪，“医生怎么说？需要休息多久？”
“医生说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李明雪说，“其实您不用特意跑一趟的，医院的事有同事和华雪盯着，没问题。”
“怎么能不来？” 张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神里的关切很真切，“之前就听华雪说你连续加了好几天班，让你注意休息，你总说没事。现在倒下了，可得好好养着，别再惦记工作了。物资那边我已经跟黄雷交代好了，会按时送过来，你放心。”
赵如意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发现张涛说话很有条理，语气温和，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看向李明雪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关切，不是装出来的客套。而且他提到 “物资”“系统”，都很熟悉，显然是一直盯着这些事，不是只出钱不管事的人。
正说着，张涛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对李明雪和赵如意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病房外，接通电话。
“请问是涛宇医疗的张总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是张涛，请问您是？”
“我是李明雪、李华雪的父亲，李爱军。” 李爱军的声音带着几分客气，“刚才小刘跟我说，你们捐赠的物资运输有时候会遇到卡点，耽误时间。我之前在政府部门工作，认识一些交通部门的朋友，能帮你们协调一条绿色通道，这样物资运输能快些。”
张涛又惊又喜，连忙说：“李叔叔，太感谢您了！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之前确实有几次，物资卡在半路，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用谢。” 李爱军的语气很平和，“你们为疫情防控做了这么多，我也只是尽点微薄之力。后续运输的事，你让负责的人直接联系我，我来协调。”
“好的，我记下了，太感谢您了！” 张涛连忙报上黄雷的电话，“这是我们负责运输的同事的电话，他会跟您对接。”
挂了电话，张涛回到病房，脸上带着笑意：“李医生，刚才是你爸打电话来，说能帮我们协调物资运输的绿色通道，以后物资就不会耽误了。”
李明雪也很高兴：“我爸就是这样，知道能帮上忙，肯定会尽力的。”
赵如意看着张涛，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能力、有担当，还很懂礼貌，跟自己的女儿很般配。她悄悄拉了拉李明雪的手，用眼神示意 —— 这孩子靠谱。
李明雪感受到母亲的眼神，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喝鸡汤，掩饰自己的羞涩。
张涛没注意到母女俩的小动作，又叮嘱了李明雪几句 “好好休息”“有需要随时打电话”，就起身告辞：“阿姨，李医生，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张老板慢走，谢谢你来看明雪。” 赵如意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到病房，笑着对李明雪说，“明雪，这个张老板不错，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还这么懂礼貌，是个靠谱的孩子。”
急迫无措的目光闪现在李华雪的脸上，她张了张嘴，看了看赵如意，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姐姐李明雪，想说什么又好像喉咙里卡住了什么……
李明雪低着头喝着鸡汤，没说话，脸颊却更红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暖得像刚才张涛温和的眼神。她知道，母亲这是认可张涛了，而她自己，心里也早就对这个沉稳、有担当的年轻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