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如何？”萧景琰转身，目光如炬。
林文清坦然相对：“那日回廊相遇，我因思索账目问题而心神不宁，并非对大人有敌意；
家父因连日的边疆军务而疲惫，并非对大人不耐烦；
今日我因家蒙冤而忧虑，并非因罪证确凿而恐慌...”
萧景琰怔住了。
这些解释合情合理，但为什么他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情绪？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一直以来的“能力”，其实是一种“病症”？
他一直都在错读他人的表情？
这个想法如同晴天霹雳，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从未看错...”
林文清轻声问：“侍郎大人是否曾因...误解他人情绪而引发误会？”
萧景琰猛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时他还是刑部小吏，因误读一个证人的表情，坚信对方说谎，导致冤狱。
虽然后来真相大白，但那证人已不堪折磨死在狱中...
还有与恩师决裂，只因他坚信恩师眼中的愧疚是虚伪的表现...
以及无数次的误解与冲突，皆因他坚信自己看到了别人“真实”的情绪...
冷汗悄然浸湿了他的后背。
林文清观察着萧景琰变化的脸色，继续道：“我曾读过一本医书，记载一种罕见病症，名曰感知错位症。
患者会错判他人表情，将善意视为恶意，将忧虑视为虚伪...”
“别说了！”萧景琰猛地打断，声音微颤。
室内陷入死寂。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良久，萧景琰缓缓坐下，双手掩面：“你如何能证明...你所言非虚？”
林文清为他斟茶：“明日我可带侍郎大人去见一个人——太医局的孙太医。他是研究这类罕见病症的专家。”
萧景琰抬头，眼中首次流露出不确定：“若真如你所说...我这些年来...”
林文清温和道：“侍郎大人断案如神，秉公执法，朝野皆知。即便偶有误解，也无损大人清名。”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
二人警觉地对视一眼，悄悄推开窗缝向下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正在包围望江楼，带头的是兵部侍郎赵元亮！
“奉旨捉拿要犯林文清！”赵元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林文清面色一变：“赵元亮？他为何...”
萧景琰皱眉：“本官并未接到捉拿你的旨意。”他略作思索，“看来有人假传圣旨。从这边走！”
他推开后窗，下面是一条暗巷。
二人顺着水管滑下，落地无声。
然而刚走出几步，四周火把骤亮，数十官兵包围过来。
赵元亮从人群中走出，冷笑：“萧侍郎，没想到你也在此。
是要与钦犯一同潜逃吗？”
萧景琰上前一步，护在林文清身前：“赵侍郎，捉拿林公子的旨意何在？”
赵元亮取出一个卷轴：“圣旨在此！萧景琰，你若执意护着钦犯，休怪本官不客气！”
萧景琰紧盯赵元亮，看到的是一张充满野心和杀意的脸。
这一次，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赵元亮眼中闪烁着明显的阴谋得逞的快意。
“赵侍郎，”萧景琰缓缓道，“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赵元亮脸色微变：“放肆！你敢质疑圣旨？”
“并非质疑圣旨，而是质疑你。”
萧景琰声音冷峻，“陛下若有旨意，必通过司礼监下达，为何由你兵部侍郎深夜亲自捉人？
且宫中规矩，此类圣旨必用黄绫，你这卷轴却是紫绫...赵侍郎，你的把戏太拙劣了！”
赵元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道：“满口胡言！给我拿下！”
官兵一拥而上。
萧景琰拔剑出鞘，对林文清低声道：“跟我来！”
剑光闪动，萧景琰武艺高强，瞬间放倒数人。
林文清紧随其后，虽不擅武艺，但身形灵活，避开攻击。
“放箭！”赵元亮气急败坏。
箭雨袭来，萧景琰挥剑格挡，护住林文清且战且退。
忽然，他闷哼一声，一支箭矢射中他的左肩。
“侍郎大人！”林文清惊呼。
“无碍！”萧景琰咬牙折断箭杆，“前面有处宅院，翻墙进去！”
二人奋力突围，终于来到一处高墙下。
萧景琰托举林文清先上，自己随后翻越。
墙内是一座废弃的庭院，杂草丛生，显然久无人居。
追兵在墙外喧哗，但似乎有所顾忌，未敢立即翻墙而入。
“这里是...”林文清环顾四周，觉得有些眼熟。
“前太傅李老的旧宅。”萧景琰倚墙坐下，脸色因失血而苍白，“李老去世后一直空置。”
林文清撕下衣襟为萧景琰包扎伤口：“多谢侍郎大人相救。”
萧景琰苦笑：“若非我固执己见，也不会将你逼至如此境地。”
他凝视林文清，“若我真有那感知错位症...这些年来，不知冤枉了多少好人...”
林文清正色道：“当下最重要的是揭穿赵元亮的阴谋。
他如此急于捉拿我，定是怕事情败露。”
萧景琰点头：“那本密册，很可能是他所伪造。但他为何要陷害你们父子？”
林文清沉吟道：“家父主和，赵元亮主战。
若是破坏此次秘密援助，就能破坏和谈，重启战端。
而且...”
他忽然想起什么，“去年赵元亮曾提议增加北疆军费，被家父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
若是有三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的丑闻，他就能借机攻讦家父，同时推动自己的提案。”
萧景琰恍然：“一石二鸟之计！好个赵元亮！”他挣扎起身，“我们必须即刻面圣！”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御前侍卫统领周振！奉陛下之命，请萧侍郎和林公子即刻入宫！”
二人对视一眼。
这次会是真正的圣旨吗？
萧景琰扬声道：“周统领，可能出示凭证？”
一件物品越过墙头抛入院中——是一块御前侍卫的金牌，背面刻有“周振”二字和御印。
萧景琰捡起金牌，仔细查验后对林文清点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