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理会沈烨,径直走向仓库那厚重的、看似无法突破的后墙。
他伸出手,按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
墙壁内部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亿万只蜜蜂振翅般的嗡鸣。
然后,在沈烨震惊的目光中,那面厚实的混凝土墙,从内部开始迅速分解、沙化,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分子层面瓦解。
短短几秒钟,一个足以让两人通过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圆洞,出现在墙壁上。
洞外,是仓库后面另一条寂静无人的街道。
融合体迈步而出,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
沈烨看着那个圆洞,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小陈和那个瘫倒的突击队员,心中一片冰寒。
他们确实突破了包围。
但代价是,他熟悉的那个挣扎着的、复杂的“融合体”似乎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陌生、更加非人、也更加危险的……存在。
他背起小陈,深吸一口气,也从那个圆洞中钻了出去。
前方的路,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冰冷。
......
城市的霓虹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们像三缕游魂,沿着荒废的铁道线蹒跚前行。
脚下是硌脚的碎石和枯黄的杂草,夜风呼啸,带着工业废料特有的刺鼻气味。
融合体——或者说,那个银瞳冰冷的存在——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得如同机械,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枕木的间隙,仿佛体内装着一台精密的导航仪。
他周身不再有能量波动,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内在冲突的迹象,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绝对的沉寂。
沈烨背着小陈,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
后背的伤口因为连续的奔跑和颠簸,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火辣辣的钝痛。
他看着前方那个陌生的背影,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沉甸甸的忧虑。
刚才在仓库里,那个强行建立的精神链接,以及融合体最后展现出的、近乎神迹般分解物质的能力,都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这不再是逃亡,更像是一场与未知存在的危险同行。
小陈在颠簸中醒了过来,眼神依旧茫然,但似乎彻底忘记了“灯塔”和信标的事情,只是虚弱地趴在沈烨背上,喃喃着“渴”、“饿”。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废弃的铁路信号站。
几间低矮的砖房早已没了门窗,像被掏空了内脏的骷髅头,散落在铁轨旁。
银瞳融合体在其中一间相对完整的房子前停下,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厚厚的灰尘和几张破烂的草席。
他走到角落,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那银色的瞳孔被眼帘遮盖,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沈烨将小陈放在另一张草席上,给他喂了点水。
小陈很快又昏睡过去。
沈烨自己也疲惫地靠墙坐下,拿出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默默吃着。
寂静在信号站里蔓延,只有风声穿过破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烨的目光无法从那个角落的身影上移开。
银色的瞳孔,冰冷的气息,绝对理性的行动模式……这真的是顾宸和夜枭融合后的结果吗?
还是某种更糟糕的、吞噬了那两者后诞生的怪物?
那场发生在下水道里的、带着绝望和确认意味的亲密,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想起链接时感受到的那片浩瀚而混乱的意识海洋,想起顾宸残存的温和,夜枭纯粹的暴戾,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痛苦。
那些东西,现在还在吗?
是被压制了,还是……被这银色的冰冷同化了?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沈烨站起身,走向那个角落。
银瞳融合体在他靠近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银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小灯,没有任何情绪地注视着他。
沈烨在他面前蹲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像之前那样,试图去感受那皮肤下是否还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或者那混乱挣扎的痕迹。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刹那,银瞳融合体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沈烨甚至能听到自己腕骨发出的细微呻吟!
那银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威胁评估的冰冷审视。
“你的行为,缺乏逻辑基础。”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当前环境下,无意义的身体接触会增加暴露风险和能量消耗。”
沈烨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试图挣脱,但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我只是……想确认……”沈烨的声音有些干涩,“顾宸……还在吗?”
银瞳融合体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取数据。
“‘顾宸’、‘夜枭’,均为不稳定人格模块。”
“当前运行模式为基于生存优先原则整合的临时协议。”
“情感模块及冗余记忆已压缩封存,以确保处理效率。”
压缩封存……像处理冗余数据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哀涌上沈烨心头。
他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背叛一切带出来的,难道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程序?
“放开我。”沈烨的声音冷了下来。
银瞳融合体依言松开了手,银色的瞳孔依旧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仿佛刚才抓住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沈烨揉着发红的手腕,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靠墙坐下,闭上了眼睛。
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冰原上独行,唯一的同伴,是一台随时可能因为逻辑判断而将他抛弃甚至清除的机器。
夜更深了。
风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沈烨在朦胧中感觉到有人靠近。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银瞳融合体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正低头俯视着他。
银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