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如同烙印,灼烧在手背的皮肤上,久久不散。
与以往截然不同。
以往厉霆的触碰,哪怕只是指尖拂过,也会立刻在他扭曲的感知里点燃一场喧嚣的、令他羞耻的欢愉盛宴。
可方才那一瞬间,欢愉依旧存在,却像被投入冰水的炭火,发出了尖锐的“嗤响”,
另一种清晰、坚硬、带着明确不适感的真实触感,如同潜藏的冰山,猛地撞碎了他熟悉的感知模式!
两种信号在髓海里激烈绞杀,几乎要撕裂他刚刚凝聚起一丝清明的意识。
他抽回了手,用尽力气蜷缩起来,试图用身体的蜷缩来抵御这内外交攻的混乱。
那只手紧紧抱在胸前,指尖无意识地抠抓着粗布中衣的布料——那布料带来的摩擦感,似乎也……不一样了。
依旧有细微的、反向的舒适,但底下,隐约透出了布料本身的粗糙质地。
这发现让他更加惊恐。
厉霆那句话语——“这药,开始起作用了”——像丧钟一样在他耳边回荡。
起作用了?
是要“治愈”他吗?
将他这具习惯了在痛苦中汲取欢愉、在舒适中承受折磨的扭曲身体,强行掰回“正常”的轨道?
可“正常”是什么?
对他而言,感知恢复正常,意味着那些曾带给他隐秘慰藉的劳累、寒冷、责打,将变成真正的痛苦;
而那些令他发疯的温暖、饱足、柔软,将变成真正的舒适。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赖以生存的、扭曲的平衡将被彻底打破。
他将不得不以一副“正常”的躯壳,去重新面对这个给予他无数苦难的世界。
甚至……去面对那个看穿了他一切、并将他置于此地的厉霆。
一股比冰火交攻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接下来的治疗,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谷医正的银针每一次落下,他都屏住呼吸,全力去分辨。
有时,是熟悉的、转化为微弱欣快感的刺激;
有时,却能捕捉到那针尖刺破皮肤时,尖锐而真实的痛!
那真实的痛感短暂而清晰,与他正在承受的、药力带来的宏大痛苦截然不同,像是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入他混乱的感知海洋。
药浴也是如此。
浸泡在冰冷的、加入了各种奇异药材的浴汤中,寒意侵肌蚀骨。
大部分时候,这寒意依旧会引发他髓海深处那扭曲的、愉悦的战栗。
但偶尔,在意识极度集中的某个瞬间,他能清晰地“听”到身体在发出真实的、对于寒冷的抗议信号,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还有每日那碗漆黑的药。
吞咽下去的那一刻,依旧是天崩地裂般的冰火撕扯,但在那毁灭性的洪流边缘,他似乎开始能尝出那药液中……
属于各种毒草本身的、极其复杂而诡异的苦涩与辛辣。
不再是单一反向的刺激,而是有了层次,有了真实的味觉触感。
这些细微的、正向的、代表着“正常”的感知信号,
如同黑暗中偶尔闪过的磷火,短暂地照亮他前行的泥泞道路,却也更清晰地映照出前方的嶙峋与未知。
他不再完全被动。
他开始在谷医正施针时,下意识地绷紧肌肉,试图“迎接”或者“抵抗”那可能到来的真实刺痛;
在药浴中,他会悄悄将手探出水面,感受空气与水温那真实的温差;
甚至喝药时,他会刻意让那浓稠的药液在舌尖多停留一瞬,去体会那复杂而真实的味觉冲击……
他在学习。
学习分辨,学习适应这正在被强行重塑的感知世界。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
旧的、扭曲的感知模式并未消失,它们依旧强大,如同盘踞巢穴的恶兽,与这些新生的、
脆弱的真实感知不断发生冲突,让他时常陷入一种感知错乱的眩晕和恶心感中。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时常在剧痛和混乱中昏睡过去。
但每一次醒来,他都能感觉到,那层隔绝在他与真实世界之间的、模糊的毛玻璃,似乎又变薄了一点点。
世界的棱角,正在以一种粗暴的方式,重新向他展露。
厉霆来看他的次数变多了。
他有时只是站在门口,沉默地看一会儿;有时会走进来,站在榻边,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着他。
他那冷冽的信香,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明确的压制意图,而是如同一种背景存在,弥漫在静室的空气中。
阿弃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甚至,能比以前更清晰地“感觉”到那信香本身——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锐利棱角的、
如同松针般的气息,不再仅仅是能压制他反向愉悦的工具,而是有了它自身的、独特的“触感”。
这发现让他感到不安。
这一日,他刚服过药,正蜷在榻上,忍受着新一轮冰火撕扯的余波,意识介于昏沉与清醒之间。
厉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玉般的瓷瓶。
他在榻边坐下,拔开瓶塞,一股清冽中带着辛辣的药油气味散发出来。
“伸手。”厉霆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阿弃迟疑地睁开眼,看向厉霆手中的瓷瓶,又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慢慢地将一只因为连日折磨而更加瘦削的手,从薄被下伸了出来。
手腕处,因为之前挣扎和施针,留下了几道青紫色的淤痕和细小的结痂伤口。
厉霆倒出些许透明的药油在掌心,搓热,然后握住了阿弃的手腕。
当那温热、带着药油滑腻触感的手掌包裹住他手腕的瞬间——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