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清懒洋洋地躺在池慕霖小院里的竹制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着,身下铺着厚实柔软的雪貂皮。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常服,晚风带着山间的凉意拂过,她却仿佛浑然不觉,闭着眼,像是在享受这份清冷。
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几缕发丝被风吹拂,在她白皙的脸颊边轻轻晃动。
平安蜷缩在她怀里,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黑球,试图用体温给她捂暖些。
它不理解为什么林祈清要跑到徒弟院子里吹冷风,就为了等池慕霖回来。明明可以待在温暖如春的寝殿里舒舒服服地躺着,非要来这里“自讨苦吃”。
但腹诽归腹诽,它还是乖乖窝着,黑豆眼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平安昏昏欲睡之际,院门被轻轻推开,池慕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似乎刚从雾白峰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风的寒意。
一进院子,她的目光就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躺椅上那道单薄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师尊?” 池慕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脚步加快走了过去。
当她看清林祈清身上单薄的衣物,以及她微微泛着凉意的指尖时,眉头蹙得更紧了。“您怎么在外面?风这么大,您还没穿披风。”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赞同,以及明显的担忧。
林祈清像是被她的脚步声和话语唤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月光下,她的眸子清亮,映出池慕霖带着一丝紧张和关切的脸。
她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声音也带着点刚睡醒的哑意:“啊~回来了。怎么样,余早早的及笄礼?”
池慕霖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汇报观感:“场面不大,但看得出池峰主很上心,礼物也用心。宾客不多,多是亲近之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墨蓝色的、带着体温的披风,毫不犹豫地想要给林祈清披上,同时语气不容置疑地催促:“师尊,别在外面吹风了,快回屋里去。您身子骨畏寒,吹了风又要头疼。”
林祈清却轻轻抬手,挡住了她递过来的披风,依旧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目光落在池慕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她慢悠悠地换了个话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又像是随口一提:“说起来,你也快及笄了。看余早早那孩子今日的热闹,你想要什么样的及笄礼?要不要也像她那般,热闹热闹?”
池慕霖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林祈清在晚风中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形,和那副浑然不觉冷、只想听八卦的闲适模样,眸色沉了沉。
然后,在平安和林祈清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池慕霖直接弯腰,一手穿过林祈清的腿弯,另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躺椅上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但手臂却很稳,牢牢地将林祈清圈在怀里,隔绝了夜风。
林祈清似乎没料到她会来这招,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抱着,只是微微挑眉,看着徒弟近在咫尺的、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平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不远处的石桌上,不满地“咕”了一声。
池慕霖抱着她,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脚步沉稳。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冷淡,但抱着林祈清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试图传递自己的体温过去。
“不用。”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一贯的简洁风格,“有您在就好了。我对那些虚礼,没什么感触。”
池慕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行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也长大了。”林祈清对自己不用麻烦,满意的很。
池慕霖轻嗯了声。
她抱着她,踏过月光铺洒的石板路,走进了温暖明亮的屋内,将晚风和星光都关在了门外。平安扑棱着翅膀,也跟了进去。
窗边的矮塌铺着柔软的毛皮垫子,林祈清被池慕霖稳稳放在塌上,她便顺势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一手支着额角,斜倚在靠枕上,姿态慵懒地看着池慕霖转身去泡茶。肩头的披风滑落一半,她也懒得去管。
平安扑棱着翅膀,落在矮塌旁的小几上,歪着小脑袋,黑豆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轻巧地蹦到林祈清手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细微的、讨好的“咕咕”声。
林祈清低头看它,唇角微勾,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柔地挠了挠它的下巴。
平安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噜的声音。
池慕霖动作熟练地取出茶具茶叶,不多时,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淡雅清香的灵茶走了回来。
茶香氤氲,带着暖意,驱散了室内最后一丝凉气。
然而,当她走近,看到林祈清依旧保持着倚坐在窗边、离敞开的窗缝不远的姿态,晚风正时不时地从缝隙钻进来,拂动她的发丝和衣袂时,眉头立刻又蹙了起来。
她不赞同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师尊,您本就畏寒,何必坐在风口?”
池慕霖将茶杯稳稳放在矮塌的小几上,茶盏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林祈清这才慢悠悠地伸手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细腻的瓷壁传来。
她没立刻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杯沿,抬眸看向一脸认真的徒弟,语气轻松,带着点不以为意:“没事,这点风算什么。你师尊好歹也是个修仙之人,哪有那么娇气,吹点风就病了?而且,我也没那么怕冷。” 她说着,还轻轻吹了吹茶水表面的热气。
池慕霖没坐下,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林祈清,认真地说道:“可是道招安说过,师尊……”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体质偏寒,尤其畏风。夜风阴冷,吹在身上难免受寒,弟子只是担心师尊会因此不适。” 她搬出了道昭安的话,显然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林祈清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失笑,摆摆手,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说法:“听他瞎说!他那张嘴说我,十句有九句是胡诌的,剩下一句也夸张得没边。我哪有那么矫情怕冷?” 她语气带着点嫌弃,但眼神里却没有真的责怪。
池慕霖没再反驳,只是默默地拿起刚才滑落的披风,重新抖开,动作不容置疑地、仔细地为林祈清披好,又将前襟拢了拢,系带也系得规整。
做完这一切,她才平静地陈述道:“是,师尊不矫情。是弟子看不得师尊受半点凉意罢了。”
林祈清看着她这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身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一时语塞。
好吧,徒弟一片孝心,她似乎也没理由再反驳,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由她去了。反正披着也挺暖和。
池慕霖看着林祈清终于安安分分裹在披风里,手里捧着热茶,不再试图去吹那窗缝的风,眼中不自觉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是冰雪初融的一角。
但这点笑意很快又淡去,她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来,道昭安呢?他今日不在吗?” 她还以为师尊来这边,是道昭安也在这里。
林祈清啜饮了一小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舒服地眯了眯眼,目光又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随意道:“他?他最近可忙得很,脚不沾地的。”
池慕霖点点头,又问:“哦。那他何时回来?”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林祈清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头看向池慕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带着戏谑的笑,故意拉长了语调:“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不见,就想念他了?看来我这个师尊,如今在你心里的分量,是比不过那个整天带你打打杀杀的人了呀?” 她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池慕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她直视着林祈清,语气平板地陈述道:“师尊说笑了。弟子只是习惯了每日与他过招,今日未练,手痒罢了。”
她的解释直白到近乎耿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修饰,仿佛“对打”就是“对打”,与“想念”毫无关系。
林祈清看着她这副一本正经解释、生怕自己误会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拖长了声音:“哦——原来如此。是手痒啊……” 她故意顿了顿,又继续调侃,“和他对打有什么好玩的?每次不是他追着你打,就是你追着他打,乒乒乓乓的,吵得人头疼。”
林祈清摇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慕霖,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老是直呼其名,‘道昭安’、‘道昭安’地叫,他是你老师,多少也要尊重点嘛。”
池慕霖闻言,只是淡淡地撇开视线,语气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尊重”这个词在她对道昭安的称呼上完全不适用。
林祈清被她这直白的拒绝噎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出来,摇摇头,不再坚持,只是用一种带着纵容和感叹的语气说道:“行吧行吧,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师尊的话也不听了。”
她端起茶杯,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底的笑意却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