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主战场的气氛依旧紧张。
由于玄墨的威压和承诺,加上魔兵停止攻击,妖族流民们那被煽动起来的、近乎癫狂的绝望情绪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但并未完全平息,无数双眼睛依旧充满了警惕、恐惧、怀疑和未散的戾气,紧张地与对面的魔兵对峙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尘土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祈清将手中瘫软的妖族煽动者,如同丢垃圾般扔在双方阵前空地上,声音严肃传遍全场:
“真相就在这里!看清楚!煽动你们、驱使你们前来送死、与魔界为敌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效忠的妖皇派来的奸细!
是妖皇在利用你们的苦难和绝望!他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只想用你们和你们亲人的鲜血与性命,来铺就他达成不可告人阴谋的道路!”
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磅炸弹,在流民群中轰然炸开,击碎了他们最后一丝被蒙蔽的疯狂。
许多流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瘫软在地、衣着光鲜与他们格格不入、此刻因为恐惧和绝望而面无人色的妖族奸细。
再回想起之前被这些人鼓动时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以及身边倒下的同伴、亲人冰冷的尸体……
一种被彻底欺骗、利用后的巨大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悲痛,如同火山般在他们眼中爆发出来。
有人开始捶打地面,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有人掩面痛哭,身体剧烈地颤抖;更多的人则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奸细身上。
玄墨适时地上前一步,与林祈清并肩而立。
他的声音沉痛而充满威严,带着魔尊一诺千钧的分量,回荡在峡谷中:
“本尊说过,必会公正处置!魔界绝不容忍恃强凌弱之辈!欺压百姓者,无论是谁,必定严惩!但利用百姓、挑起战火者,更是罪该万死!
现在,放下武器,接受安置,本尊承诺,必将查清原委,妥善处理你们的合理诉求,给所有死难者一个交代,严惩所有责任人!”
流民们面面相觑,绝望的疯狂逐渐被茫然、悲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最终,不知是谁先“哐当”一声扔下了手中染血的木棍。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哐当!”
“啪嚓!”
“咚……”
叮叮当当、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连响起,大部分流民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扔下了手中简陋的农具、木棒和石块。
许多人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满目疮痍和亲人的尸体,失声痛哭,哭声连成一片,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悲怆。
一场眼看就要演变成更大惨剧的流血冲突,终于被暂时遏制了。
玄墨和道招安立刻开始指挥魔兵救治伤员,区分安置流民,清理战场,忙碌起来。
林祈清则走到被制服的几名奸细附近,扫过几人,最后落在了紧张地站在道招安身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白尾身上。
白尾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猛的一颤。
连忙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影子里。
林祈清刚才在远处高地展现出的杀伐果断,以及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都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和伪装,在这个女人面前恐怕如同儿戏。
林祈清对着白尾,勾了勾手指,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白尾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几乎是踉跄着小跑过来,垂首躬身,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右……右护法有何吩咐?”
林祈清用下巴点了点地上那几个奸细,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凛冽的杀机:“看紧他们。眼睛放亮一点。若有一丝异动……”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白尾,“格杀勿论。”
“是!是!小妖明白!一定看紧!绝不敢有误!”白尾连忙应道,声音都变了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祈清不再看白尾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转身走向正在忙碌指挥的道招安。
道招安一边冷静地吩咐魔兵划分安置区域、统计伤亡,一边还能分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走到他身边的林祈清:“需不需要休息?”
林祈清闻言,扯了扯嘴角,无奈的说:“我是什么很脆弱的人吗?”
道招安手下动作不停,目光却深远了些,仿佛陷入了回忆,轻声道:
“我还记得……很多年前,你第一次被迫挥剑,真正取走他人性命时的样子。手抖得连剑都握不稳,脸色白得像纸,事后一个人躲起来,吐了很久。”
林祈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别过头去,避开了道招安的目光。
林祈清声音淡淡的:“……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我早就免疫了。不许看轻我!我去看看玄墨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道招安在她身后,声音依旧平和,“嗯,不舒服就和我们说,别硬撑。”
林祈清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低声含糊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便快步朝着正在安抚流民中几位长老的玄墨走去。
玄墨正在和几位长老交谈:“我们魔界可以收留你们,也可以拨款帮你们修建居所,不用在是流民居无定所。”
一名老人则开口质疑:“魔界以强者为尊,我们这些流民皆是老弱妇孺,怎可去往魔界?”
玄墨解释道:“魔界里虽然大多数区域,是以强为尊没错,但自从我即位后,就划出一地是不可无故动武之地,在那里你们无需担心生命安全。”
那几位长老正好互相看了看。
其中一位最年长的老人对玄墨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却带着谨慎:“魔尊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此事关系全族老小去向,我们需要些时间,回去和大家商量考虑考虑。”
玄墨神色郑重地点头,语气诚恳:
“自然,此乃大事,理应慎重。让你们突然离开世代生存的妖界,迁往魔界,确实需要时间权衡。魔界的大门,随时为诸位敞开,恭候佳音。”
他表现得极为大度和有耐心。
几位长老再次行礼,然后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朝着临时安置点走去。
待长老们走远,林祈清才仰起脸,看向玄墨,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的玩味。
直接问道:“你给出魔界不可动武之地的承诺,又许以援助……这是打算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把妖界的民心蚕食掉,进而吞了整个妖界?”
玄墨闻言,低下头,对上林祈清的目光。
脸上瞬间露出了那种惯有的、带着几分狡黠和无赖的笑容,笑嘻嘻地压低声音说:
“怎么这么说?我哪有那么深的城府?我这是真心实意地给他们提供多一个选择嘛。留在妖界被他们的皇当做棋子、弃子,或者来我魔界,至少能得一片安身立命之所,活下去。我给出的,难道不是眼下对他们最好的方案之一吗?”
他摊了摊手,一副“我本将心向明月”的无辜模样,但眼底闪烁的精光却暴露了他绝非毫无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