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十八年三月一日,先帝在皇城举行即位,大典仓促的典礼同样不失隆重。
为了彻底让百官信服,晋王还特意让太监将行,将就木的老皇帝抬了出来。
老皇帝看着眼前生米煮成熟饭的,结果无力的闭上眼,静等这场闹剧结束。
天禄十八年在这一日,彻底改为天佑元年。
怀王杨高朔站百官之列,在皇帝吊起回京的圣旨上,便有他担任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调命。
一旁的蔡辎恨得牙痒痒,可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他也只能默默忍受被左前卫指挥使同名的屈辱。
即位大典刚结束,怀王杨高朔便提着刀,直奔吏科都给事中兼太极殿大学士仝弘阳面前,五十多的小老头被杨高朔拎着官服怼到墙上。
“这是怎么回事?首辅大人呢?”
“此此事太突然,臣臣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手,手,手,首辅大人前几日便回稷下学宫了。”
杨高朔一把将仝弘阳扔到一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趟陈铭。
此番回京杨高朔是带着怀王妃和世子杨昌兴的,由于实在放心不下,就连去找陈铭,都带着二人。
“陈铭!陈铭!陈铭你给孤出来,孤有事找你,你若再不出来,孤就砍了你这看门的下人。”
杨高朔着实是没想到陈铭这家伙会对自己闭门不见。
所谓的“看门的下人”陈初升可谓是话说尽了,一点用都没有。
“怀王大人,我们少城主后日便要大婚了,您若有事儿,上巳节之后再来便是了,我们少城主特意吩咐过,这几日不见客,尤其是不见怀王您呀。”
“不见孤是吧?”杨高朔小脑筋一动。
陈初升以为怀王终于是想通了,赶忙点点头,不料下一秒,杨高朔直接将杨昌兴从马车中薅了出来,往前一推,命令道。
“去,你去敲门,敲不开今晚别回家。”
“啊?”
杨昌兴一愣,无语的看了看自己的傻爹,一脸幽怨的上前敲门,敲完之后,在门外恭敬的拱手道。
“怀王世子杨昌兴求见陈叔,陈怀安,陈大人。”
门被打开,一只大手将小小只的杨昌兴一把拉进了府里。
“砰!”
门在杨高朔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又被重重关上。
杨高朔大怒,转念一想,指着门喊道。
“好你个陈铭,你竟敢绑架本王世子,孤乃锦衣卫总指挥使,你信不信孤这就让锦衣卫抄了你家,然后…”
杨高朔话没说完,门就被缓缓打开,看到出来的人,杨高朔瞬间没了嚣张气焰,一下子变脸,十分恭敬的行礼道。
“赤…赤侯大人,文易先生。”
“怀王大人伤着是好了呀。”陈易文有些不悦。
赤侯李继圣抄着手,一说话胡子跟着微颤。
“我刚才怎么听有人说要抄我贤婿的家?”
怀王杨高朔一怔连忙摆手。
“赤侯大人,您一定是听错了,我怎么会拆令坦的家呢?我只是来找,来找,陈铭嗯…怀安玩的。”
“他这几日忙,你先回去吧,记得上巳节来吃喜酒。”
“喏。”
“砰!”怀王杨高朔话刚说完,门又被人重重关上。
杨高朔可谓是又急又恼,一甩袖子准备离去,淋上马车才想起少了什么,又大步跑回去砸门。
“歪!陈怀安,儿子!我儿子,陈怀安,你还没把我儿子还我嘞!快还我儿子!”
门对面传来赤侯李继圣的声音。
“这娃子机灵的很,老夫喜欢借老夫玩两天,过两天差人给你送回去。”
“啊?”怀王杨高朔听后愣了半天。
一门之隔,府内,陈铭坐在垫子上搂着杨昌兴在同谢长怡下棋,听外面没了声音,询问道。
“走了?”
“走了。”陈皙坐在一旁说道。
陈铭落下一子,继续同谢长怡说道。
“事情便是这么个事情,如今看来你想要公道是不可能的。”
陈铭拿起一颗黑子,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透明的墨绿色。
“皇城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死人也会说话,真是没想到天算地算,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他们一个个都认为自己是博弈的高手,可最后算来算去到死,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棋子罢了。
历史给人带来的唯一教训就是人永远也不会吸取历史的任何教训。”
陈铭并不是一个一直不正经的人,反而有的时候看到事情比任何人都认真,任何人都较真,哪怕是几离几忽的小事有时却看的比千金的大事还重。
按照他的话来讲,有的是不攻自破,却总有人过分看重,有的是易如反掌,却总有人连个态度都没有。
“所以真的是晋王?”
陈铭落下一子,没有回答。
谢长怡继续问道:“那晋王如此费力,为何却要让他的侄子当皇帝?”
谢长怡看向棋盘,皱了皱眉。
陈皙也在关注棋盘,不禁叹了口气,小声道。
“怎么是这么一步臭棋?”
陈铭看向坐在自己腿上的杨昌兴,指了指自己刚下的那步棋,问道。
“兴儿觉得这步棋如何?”
杨昌兴歪着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突然一拍手。
“妙,这步棋真是太妙了,简直妙极了。”
陈铭盘了盘杨昌兴的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谢长怡和陈皙青瓷开始仔细观察棋局,在进行了几步常规推演后,不由得惊叹道。
“确实是步妙棋。”
陈铭拍拍杨昌兴,在其耳边小声道。
“去找你婶婶玩会。”
杨昌兴很听话,起身离开。
“皇帝让太孙绑上谢家,是想让太孙有个稳妥的靠山,就算以后不当皇帝了,起码也能全身而退,当个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
故而,他是最不希望谢太爷死的,而谢太爷的死谁最得利?当然是晋王。
你想呀,皇帝让晋王、南乡公蹇飏辀和首辅大人当辅政大臣,看似三个人分权,实则只有晋王一个摄政王。”
“为何?”陈皙不解。
“上柱国南乡公蹇飏辀是晋王的外祖父,而且年岁已高,前几日,朝中便有绯闻说南乡公病危。
况且南乡公现在并不在京城,另一个人是太监,一个全权听命于晋王的太监。”
陈铭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晋王谋反,篡改诏书。”
陈铭将这些天收集的各种证据和疑点串在一起,再结合自己文科生的直觉,历史上发生这种事情,多半是和谋反二字沾边,况且这诏书的内容也确实令人不由得往那方面想。
“少城主,饭能乱吃,可话不能乱说呀。”
听此陈铭压低了声音。
“晋王偏宠太监,满朝皆知,王稀庚等人也是晋王党,晋王党拥立太孙,你觉得呢?”
“那既然是晋王谋反,为什么他自己不当皇帝,而是让自己的侄子去当皇帝?”谢长怡不解。
陈铭看了眼棋盘,说出自己的猜想。
“太子是嫡出,太孙是太子嫡出,封建大族最是注重礼法,皇室更甚,太孙是宗法礼制上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晋王只是一个庶出,同辈之中还有嫡出的两个弟弟,齐王和怀王,他若突然继位,未必能服众,同时更服不了手中有兵权的齐王跟怀王,后果恐怕他受不住。
而太孙继位表面是皇帝,却难有实权,晋王摄政,先用老皇帝和皇帝的名义削弱齐王和怀王。
待局势稳定,若太孙无后又突然驾崩,或者太孙尚幼处事昏庸,无能之类的,众臣来个黄袍加身,那晋王到时候岂不得来一句,你们这样朕也很为难呀。”
陈铭说完,顺手将面前的棋盘打散。
“凭此断定,我爷为晋王所害?”
“口说无凭,这是证据,”陈铭从袖中掏出一封折子,将折子抵着桌子推给谢长怡,“切莫声张,一会送客,别走正门。”
若是将锦衣卫比喻成特务局,把大理寺比作公安局的话,那承天景寺便是网上很火的民间灵异事务调查局。
将谢长怡打发走后,陈铭长舒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去见晋王和新皇帝了,也不知仁恭平孝皇帝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