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惊的说不出话来,陈铭也早料到会如此,整理整理衣服,起身走到出了一身虚汗的江海伯面前。
“我敢说杀人者是晋王,江大人又在忌惮谁?”
江海伯眼神由飘忽变得很厉,责问道。
“陈大人口说无凭,谨言慎言呀,”
陈铭将手背后仰着头在江海伯周身踱步。
“太康公注重养生之道,喜食醪醴,晋王常访之,太康公与晋王私交不错,故无防备。
寒舌之毒,食酒则发;不食酒,则半日自解。太康公年事已高,平日无察觉,偶食醪醴,足以亡身。”
说罢陈铭看向江海伯,这家伙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江海伯他原本只是想让陈铭盖个章,好让自己交差,可没想到这陈铭确是个一根筋的硬骨头,这些事情很难办了。
见江海伯没有回话,陈铭便继续道。
“寒舌,南蜀城巧毒,上卿大人猜猜,前几日我在晋王府上瞧见了谁?”
陈铭回到自己的位置,这里是承天景寺,他的位置坐北朝南。
“南蜀城,罗广裕和罗珏煜。”
江海伯打断陈铭的话,眼底带着些许的无奈与愤怒。
“你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你能改变过去,还是能伸张正义,只是给自己徒增杀身之祸罢了。”
见陈铭没说话,江海伯扶着桌子起身。
“你只是一个吃官家饭的人,吃着官家给的饷,就把事做的漂漂亮亮的,合官家的心意便好,别老是妄想螳臂当车,那样你会害了所有人。”
江海伯表情凝重,像个过来人一样,在教导这群不成气候的晚辈。
“江大人在笑我蚍蜉撼树?”
“对!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以卵击石,难道不可笑吗?”江海伯一甩袖子。
“可江大人,我有说过要让你去讨公道吗?”
江海伯突然愣住,口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也只是将头一撇不愿道。
“未曾。”
“我知道真相了,我有急着去讨公道吗?”
陈铭起身看向江海伯。
江海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
陈铭对此,突然轻笑两声,似在哀叹。
“这世道可真是病了,天下连所谓的真相都不敢去寻,何来的公道?何谈有公道二字?”
陈铭你回位置上为自己倒了杯酒,将酒拿在手中。
“天下人宁可绞尽脑汁用谎言来蒙蔽自己,也不愿去问问自己的心,这可真是公道自在人心呀。”
说完陈铭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抬起手,道。
“取本官的笔和印来,本官现在就给江大人除一难事。希望自今日之后,江大人莫登我门,我也不乘与您檐,咱们就此各自安好。”
陈铭的佐官柏立本用托盘将官印取来,陈铭拿起官印清粘印泥。将江海伯递来的卷宗打开,开始寻思印在哪里好,找到位置后他去印,一只手却挡在了卷宗上。
陈铭抬起头,对上的是江海伯那双有些充血的眼睛,表现的有些不解,故意问道。
“江大人这是何意?为何不让本官给您盖印?印盖完之后,您就可以去交差了呀。”
“杀人的是锦衣卫。”江海伯小声道。
陈铭没有理会,只是轻拨开江海伯的手,将印章印在了卷宗上,抬起头,笑着对江海伯说道。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幕后主使锦衣卫指挥使同名蔡辎。”
说完江海伯便要去抢卷宗,卷宗却被陈铭先一步拿起,展示给江海伯。
那印章上写的不是【承天景寺卿印】,而是两个字——【良知】。
江海伯苦笑一声,将卷宗拿过来。
“陈大人好!一手激将法,我曾经也有您这样的少年义气,现如今只能奉劝您一句,适可而止。”
陈铭双手抱拳道:“多谢江大人提点,小子也是提点您一句,始终易得,初心难守。”
“年轻人呀,就是轻狂……狂妄,你真以为始终好得?你的起点,已经是天下万万人,穷其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这件事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并写给你,这件事从此便于我们大理寺无半点瓜葛,如何?”
“喏。”陈铭拱手道。
江海伯带着卢修正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墨不染便带着寒食和清明回来,寒食手中拿着墨不染所记,清明手中拿着大理寺少卿卢修正所写折子。
二人将折子呈给陈铭,陈铭拿起折子仔细阅读,虽然他同这王澄甲有些私人恩怨。可以算是不打不相识,政事上互相不爽,大殿上又重拳出击。
这家伙甚至还想用他修史的职权来让自己遗臭万年,但从其他方面来讲,这家伙确实是个好人。
“自缢?自缢哪会有这么多外伤?这明显就是蓄意谋杀。”清明皱着眉头,愤愤道。
“陈大人自有定夺,你别在这妨碍陈大人办公。”
寒食用胳膊顶了一下清明。
“我哪有?”清明不服。
眼见二人又吵起来,陈铭赶忙摆手道。
“你俩给我下去,墨不染留下,其他人也下去吧。”
陈铭皱着眉头看完这份有些惨不忍睹的尸检报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缓了一会儿才打开卢修正的折子。
一股略带血腥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让许久没有接触这个味道的陈铭连连干呕,险些将隔夜饭吐出来。
墨不染离陈铭很近,也被这股味道熏的直皱眉。
陈铭起身找了2块破布,塞住鼻子又忙坐回来,他从未如此怀念有鼻炎的日子。
卢修正的折子中夹着一块沾血的破布,陈铭开始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有些内容已经看不清了,但大致如下。
【戊寅年二月廿五日赪宝辎等人通晋王逼宫圣 改其 强 其于太孙 】
看之后陈铭用笔杆将其暂时搁置在一旁,开始看卢修正的折子,大概内容便是已经调查推演总结,基本可以断定是锦衣卫干的,上面也批注了其他几个可疑人员,毕竟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有锦衣卫。
陈铭将折子收好,长叹一口气。
“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这就快无敌了,咱们就干不了了,我之前就经常在思考,锦衣卫是在巩固封建王朝,还是在加速封建王朝的灭亡?”
陈铭说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见墨不染一脸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忙改口道。
“这便够了,这一环一环的晋王的套在这等我呢。”
“那怀安兄为何将我留下?”墨不染疑惑。
陈铭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问道。
“你有没有去稷下学宫的信鸽?”
墨不染如实回答:“有。”
“十两银子,充公一下吧,去给首辅大人写封信,催他快些回来。”
“没其他事了?”
“没事了,再让那谁把文房四宝给我拿来。”
“喏。”墨不染离开。
不知不觉,日近正午,陈铭吃完饭去往承天景院办职,推开自己的单间办公室,陈铭愣了一瞬,还以为进了库房,公文多的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一旁充当陈铭私人秘书的陈铭御赐佐官柏立本见自家大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也是赶忙安慰道。
“没事的,陈大人,这几日是因为才开始正常运作,过些日子便没有这么多需要整理的了。”
陈铭内心SoS,真想一头撞死得了。
“是啊,过几日这里清静了,那承天景寺事可就多了,下午我还得去监察院呢,真是把我当牲口使呢。”
陈铭一甩袖子大步朝屋中走去,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沓文件摔了个四仰八叉,躺在成山的文件中欲哭无泪。
“长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