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重用”与沈清言的苦恼
敌国细作据点的惊雷渐渐在京城上空散去,但其带来的余波,却持续影响着摄政王府内的某些人。
对于沈清言而言,最直接的变化就是——他好像变得更“忙”了。
萧绝似乎从那两次“心声救场”事件中,更加“确认”了这个小状元的某种“特殊价值”。这种价值,显然不仅仅局限于当一个安静的“人形盆栽”或者单纯的“罚抄机器”。
于是,沈清言的日常工作,除了雷打不动的点卯、充当背景板、以及抄写《资治通鉴》之外,又多了一项新的、让他叫苦不迭的内容。
这日,他刚在自己的小书案后坐定,准备开始今日的“发呆”或“思考晚饭”大业,王府的一名文书属官便捧着一叠不算太厚、但明显与他平日处理的废话公文不同的卷宗,放到了他的面前。
“沈修撰,”属官的态度似乎比往日更恭敬了几分,“王爷吩咐,这些是各地送来的一些风土人情札记、地方趣闻汇编以及一些市井流言的整理记录,王爷让您先看看,试着归纳其中是否有……不同寻常或值得留意之处。若有想法,可随时记录。”
沈清言愣了一下,疑惑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册子翻看。里面记录的确实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一些某地突然流行起某种服饰、某个州县近来商队往来异常频繁、甚至某处乡野传闻出现了什么“祥瑞”或“异象”之类的琐碎信息。
【风土人情?市井流言?让我看这个干嘛?】他内心狐疑,【萧绝什么时候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兴趣了?】
然而,当他抬起头,对上书案后那双看似专注于奏折、实则眼角的余光似乎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寒眸时,他瞬间明白了!
【淦!什么风土人情!这是测试!是试探!】
【他想看看我能不能从这些边角料里再‘感应’出什么惊天大瓜来!】
【这是把我当人形多功能情报分析雷达用了啊!还是全天候不间断开机的那种!】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007!这绝对是007!而且还是无偿加班!没有加班费!没有年终奖!】
【黑心老板!压榨劳动力!比周扒皮还狠!】
【我好歹是个状元!不是你的随身听……呃,随心声探测器!】
内心疯狂咆哮,泪流满面,但表面上,他只能挤出恭敬温顺的表情,接过那叠卷宗:“下官遵命。定当仔细阅览,不负王爷期望。”
于是,沈清言的日常又多了一项苦差事——阅读并“分析”那些看似毫无营养的边角情报。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强迫自己从那些枯燥冗杂的文字中,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因为他不仅要看,还要时刻警惕自己的内心活动,既不能真的什么都不想(那样显得太废物),又不能想得太深入太“超纲”(怕暴露系统)。
【某地丝绸价格突然下跌三成?可能是桑蚕丰收,也可能是走私货冲击市场……关我屁事!】
【北境某个小镇最近外来戏班特别多?冬天快到了,猫冬找乐子呗?难道戏班里还能藏刺客?】
【江南某县报告说河鱼大量死亡?水质问题?还是有人投毒?投毒干嘛?毒鱼卖吗?】
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在内心疯狂吐槽和分析,往往得出的结论都是“这有啥好关注的”。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微妙之处。
每当他看到某条信息,内心开始真正思考、分析其背后各种可能性(哪怕是吐槽式的分析)时,他能隐约感觉到,书案后那道无形的、始终笼罩着他的“监听”注意力,会变得更加集中,更加……专注。
甚至有一次,他看到一条关于某地水利工程修缮过程中,屡次遭到当地乡绅阻挠的记录时,内心下意识地吐槽:【修水利是好事啊,这帮地头蛇阻挠干嘛?除非是工程挡住了他们私下搞的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私开矿藏或者走私通道?】
他只是随便一猜,并未在意。
但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听到萧绝看似随意地对一名心腹官员吩咐道:“……核查一下工部上报的云州水利案,重点查一查带头阻挠的那几家乡绅,看看他们名下除了田产,还有无其他产业,尤其是……矿藏和仓储之类。”
沈清言:“!!!”
【卧槽?!他听到了?!他还采纳了?!】
【我就随便一想啊大哥!要不要这么当真?!】
震惊之余,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自己的意见被重视、甚至被执行的……扭曲的“价值感”?
尽管这种“重视”的方式如此奇葩,如此被动,甚至让他毛骨悚然,但不可否认,当他看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念头,竟然可能影响到千里之外的某桩案件的调查方向时,内心深处,确实有那么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参与感和成就感?
就好像一个被迫参加游戏的玩家,突然发现自己胡乱按下的按钮,竟然真的能影响游戏剧情走向一样,心情复杂无比。
自那以后,沈清言对待这些“边角料”情报的态度,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内心叫苦不迭,骂着黑心老板,但阅读时,似乎不再那么纯粹地敷衍和抗拒了。他会更认真地思考,更细致地分析,内心吐槽也变得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分析报告”。
【这个商队路线有点奇怪,绕远路不说,还专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运的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图啥?除非运的不是明面上的货?】
【这个地方官报上来的税收数字,跟当地繁荣程度好像对不上啊,缩水太多了吧?是怕露富引来朝廷加征,还是……中饱私囊了?】
他发现,当自己沉浸在这种抽丝剥茧的分析中时,那种被“监听”的恐惧感会稍稍减弱,反而有一种运用所学、施展才华的错觉——如果忽略这才华施展的场合和方式是如此诡异的话。
萧绝依旧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处理公务,听着他的心声。
但沈清言能感觉到,当他提出一些有价值的(内心)观点时,周围的气压会似乎缓和一丝丝,而当他长时间大脑空白或者只想晚饭时,那无形的压力就会重新聚拢。
这简直像是在接受一场旷日持久的、无声的绩效考核!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沈清言一边对着一条关于边境牲畜疫情的记录皱眉思考,一边在内心哀叹,【别人当官是步步高升,我当官是成了老板的情绪(心声)垃圾桶兼免费分析师……】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苦恼是真苦恼,但那种诡异的、被“重用”的参与感,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这位身怀异术(倒大霉)的新科状元,才能深切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