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却又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谐”。沈清言俨然成了摄政王的临时贴身秘书,将“赎罪”与“报恩”贯彻得十分彻底。而每日的“读奏折”环节,则逐渐演变成了一场独属于萧绝的、别开生面的“视听盛宴”。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进书房。萧绝依旧靠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中,左臂随意搭在扶手上,伤势似乎好了不少,但沈清言依旧坚持履行着他的“职责”。
他拿起一份用词华丽、辞藻堆砌的奏折,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臣,礼部侍郎赵德明,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恭请摄政王殿下金安。殿下代天巡守,宵衣旰食,德被苍生,威加海内,实乃……”
念到这里,沈清言的语调虽然依旧平稳,内心却早已翻起了白眼:
【又来了又来了!这赵侍郎是属复读机的吗?每次请安折子都是这套词!毫无新意!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德被苍生’?他上次弹劾工部克扣河道银两的时候可没见这么心怀天下!】
【浪费上好宣纸!有这功夫多干点实事不行吗?】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面无表情地继续念着那长达数百字、实则空洞无物的奉承话。
萧绝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看似在专注倾听,实则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松开。这赵德明的请安折,确实如沈清言所料,千篇一律,乏善可陈。但听着耳边那清晰无比的“实时弹幕”,倒比折子本身有趣多了。
好不容易念完这篇“马屁经”,沈清言暗暗松了口气,拿起下一份。这份的封皮颜色和格式明显不同,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他展开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是一份来自都察院某位御史的弹劾奏折,措辞激烈,引经据典,直指摄政王萧绝“权柄过重”,“独断专行”,“有违祖宗法度”,甚至隐晦地暗示其“有不臣之心”。
沈清言念着念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内心更是怒火中烧:
【胡说八道!满口喷粪!】
【没有萧绝在这里镇着,朝堂上那些牛鬼蛇神早闹翻天了!还祖宗法度?祖宗法度能当饭吃能退北狄兵吗?】
【边境安稳、国库渐丰是谁的功劳?合着好处他们占着,黑锅全让萧绝背了?】
【这御史收了多少黑心钱?还是纯粹为了博个‘直臣’的名声?其心可诛!】
他越念越气,脸颊都微微泛红,仿佛被弹劾的人是他自己一般。手上的动作也带了点情绪,将奏折翻得哗哗作响。
萧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沈清言那因愤慨而显得生动无比的脸上。这份弹劾折的内容,他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比这更恶毒的攻讦他也经历不少。但此刻,听着沈清言那发自内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为他打抱不平的心声,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小子……是在为他鸣不平?
看着他那副气鼓鼓的样子,萧绝竟觉得有些……好笑?
他并未动怒,反而重新闭上眼,淡淡吐出两个字:“驳斥。理由:空谈误国,拘泥古法,不识时务。”
“是!”沈清言立刻应声,拿起笔,在批注条上唰唰写下批示,笔锋带着一股子狠劲,仿佛要把那御史的名字戳穿。【驳得好!就该这么骂回去!】
接下来,又读了几份关于地方政务的奏折。有请求减免赋税的,有汇报工程进展的,有举荐人才的。沈清言内心的“弹幕”也随之变化。
遇到切实为民请命的,他会暗暗点头:【这个知府倒是干了点人事,知道体恤民情。】
遇到夸大政绩、水分明显的,他会撇嘴:【吹,继续吹!真当京城的大佬们不看账本啊?】
遇到举荐名单里夹杂明显关系户的,他会鄙夷:【啧,又来了,这姓张的怕是给举荐人送了不少礼吧?】
萧绝便在这连绵不绝的、鲜活生动的“心声点评”中,高效地处理着政务。他发现自己甚至不需要完全听完奏折内容,有时光凭沈清言内心那一两句精准的“槽点”,就能大致判断出奏折的成色和官员的用心。
偶尔,听到沈清言某些过于犀利或一针见血的吐槽时,他那向来冷硬的唇角,会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极淡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已是极为罕见的情绪外露。
沈清言完全沉浸在自己“朗读机”兼“内心评论员”的角色里,丝毫未察觉自己那点心思早已被对面那位“听众”听得一清二楚。他读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猛灌一口,然后又认命地拿起下一份。
【唉,当皇帝…哦不,当摄政王也挺累的,每天要看这么多废话连篇的折子。】
【怪不得萧绝脾气那么差,换我天天看这些,我也得炸。】
【不过…他批阅的速度真快啊,几乎不用思考似的…厉害也是真厉害。】
萧绝听着他最后这几句带着点无奈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佩服的心声,敲击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
阳光悄然偏移,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书房内,只剩下清朗的朗读声、朱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一道只有一人能听见的、热闹非凡的“内心戏”。
这读奏折的差事,对沈清言而言或许是种“灾难”(主要是费嗓子),但对萧绝来说,却成了养伤期间一项意外的、颇为解闷的消遣。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伤……或许好得慢一点,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