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冻土上发出的“嘎吱”声,在愈发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越靠近城市中心的王府区域,行人越发稀少,四周愈发寂静,唯有寒风掠过屋檐巷陌的呜咽声不绝于耳。
街道两旁的建筑愈发宏伟规整,高墙深院,朱门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
终于,马车在一座极其巍峨壮观的府邸前缓缓停驻。
王府门前广场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更显地面冰冷光滑。两尊巨大的石狮子矗立在府门两侧,鬃毛虬结,怒目圆睁,仿佛在凛冽的寒气中更添了几分威严肃杀。
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门楣上方高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夜王府”。
门前守卫着几名身着玄甲、外罩斗篷的持戈卫士,即便在如此严寒天气,他们依旧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如同钉在地上的雕像,只有帽檐下呼出的缕缕白气证明他们是活人。
整个王府门前,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连空气都比别处凝滞几分。
安福将马车稳稳停在距离府门石阶约十步之遥的地方。他利落地翻身下车,动作轻捷得与他苍老的外表毫不相称。他整理了一下因驾车而略显褶皱的衣袍,缓步走向那群守卫。
守卫们立刻注意到了这辆突兀出现的朴素马车和这个看似普通的老车夫。为首的小队长眼神锐利,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上前一步,拦在安福面前,沉声问道:“来者何人?此乃夜王府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冷硬。
安福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丝符合他车夫身份的、略显谦卑的笑容,但眼神却平静无波,他用那特有的、略显尖细的嗓音清晰地说道:“几位军爷,劳烦通禀王爷一声,故人远道而来,特来相见。”
“故人?” 小队长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安福,又瞥了一眼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眼中满是怀疑与不信任。他在这王府门前值守多年,见过的达官贵人、江湖豪客不知凡几,哪个不是前呼后拥、车马豪华?
这老车夫和这马车,怎么看也不像是王爷的“故人”。他语气生硬地回道:“王爷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可有名帖?或是凭证?”
安福脸上的笑容未变,正要再开口,这时,马车车厢那扇小小的、蒙着厚绢的窗子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窗内伸了出来。那只手并未完全暴露在寒风中,只是恰到好处地让守卫们能看到他手中握着的一件物事。
那是一枚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极品的光泽。造型古朴,呈环形,中间有孔,雕琢着繁复而神秘的云纹,云纹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古老的“溯”字徽记。
这枚玉佩看似寻常,但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绝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拥有,其形制、纹饰都透着一股源自宫廷的、久远而尊贵的气息。
手持玉佩的人并未露面,只有一个平稳、听不出年纪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守卫的耳中:
“将这枚玉佩,交给你们王爷。他见了,自然明白。”
那守卫小队长看到这枚玉佩,先是微微一怔,他虽不识此物具体来历,但多年守卫王府的眼力还在,立刻意识到这绝非俗物。
再听到车内那人说话的语气,平淡中自带威仪,绝非常人。他脸上的怀疑之色瞬间被惊疑不定所取代,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那枚犹带着车内一丝暖意的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触感极佳,更让他心中凛然。
“请……请稍候。” 小队长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恭敬了许多,他深深看了一眼那辆安静的马车,又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神色平静的老车夫安福,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转身快步踏上台阶,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的一道缝隙,闪身而入。
门外,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风声。剩下的几名守卫依旧挺立,但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辆马车,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车厢内,南宫溯已然收回了手,窗子也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气。他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几位美妇人安静地等待着,只有彼此交换的眼神中流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安福则回到车辕旁,默默站立,如同一位忠诚的老仆,但他的耳朵却在细微地动着,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忽然被完全打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只见先前那名小队长快步走出,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十足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深青色锦袍、管家模样、年约五旬的老者。那老者面容清瘦,眼神精明,步伐急促,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
那管家一眼便看到了停在门前的马车,以及车旁的安福。他的目光在安福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似乎认出了这位曾经在皇宫内权势滔天、如今却看似普通老仆的大太监。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快步来到马车前,不等安福开口,便深深一揖到地,语气带着激动和无比的恭敬,声音甚至有些微微发颤:“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王爷……王爷他……正在内院书房相候,请贵客随老奴入府!”
他的反应,无疑证实了那枚玉佩的分量,也证实了车内之人身份的尊贵超乎他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