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幽幽咽咽,混着纸钱翻飞的簌簌声,在幽都鬼城的街巷里缠缠绵绵地漾开。那支迎亲队伍走得极缓,纸人轿夫的脚步轻飘飘的,踩在铺满纸钱的青石板上,竟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花轿是用阴沉木打造的,朱漆剥落,轿檐上挂着的铜铃锈迹斑斑,随着队伍前行轻轻晃动,发出的声响却不是清脆的叮铃,而是沉闷的“哐当”声,像是有人用钝器敲打着棺材板。
秦逸的目光死死钉在花轿帘缝里那张惨白的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那张脸眉眼弯弯,肤白如玉,竟和手札里夹着的那幅女子画像分毫不差——画像上的女子,是他从未谋面的姑姑,也是当年和他爹娘一同守护镇魔石板,最后失踪的人。
“那是……”秦逸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着手札,纸张被汗水浸得发皱,“那是我姑姑,秦逸月。”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陈安侧目看向他,眉头紧锁:“你确定?你姑姑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幽都的花轿里?”
苏文彦折扇微顿,目光落在花轿上,眼神凝重:“这迎亲队伍透着邪性,纸人抬轿,阴乐开道,哪里是活人嫁娶的阵仗?怕是鬼帝设下的局。”
迎亲队伍缓缓行至众人面前,纸人轿夫齐齐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眶里闪过一丝幽绿的光。花轿的帘子“唰”地一声被风吹开,露出轿内的景象——秦逸月端坐在轿中,一身大红嫁衣早已褪色成暗红,上面绣着的鸳鸯图案发黑腐烂,像是被血水泡过。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涂着鲜艳的口红,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逸儿……”秦逸月突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来,随姑姑走,去见你爹娘。”
秦逸浑身一震,一股熟悉的亲切感涌上来,却又被那股阴寒之气逼退。他咬着牙,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爹娘他们……”
“你爹娘在等你。”秦逸月缓缓伸出手,那只手苍白如纸,指甲却黑得发亮,“进了这花轿,就能见到他们了。”
悟尘突然双手合十,高声喝道:“阿弥陀佛!施主切莫上当!此女早已不是活人,乃是被鬼帝操控的傀偶,她的话,句句都是勾魂的谶语!”
话音未落,秦逸月脸上的笑容陡然变得狰狞,她猛地从花轿里扑出来,十指如爪,朝着秦逸的咽喉抓去。指甲划破空气,带着一股腐臭的黑气,闻之欲呕。
“小心!”陈安反应极快,青云剑横空劈出,剑光闪过,秦逸月的手臂竟被生生斩落。可那截断臂落在地上,却化作一团黑气,瞬间又凝聚成手臂,重新接回秦逸月的肩上。
“好诡异的术法!”林薇脸色一变,急忙掏出数张镇魂符,朝着秦逸月掷去。符纸金光闪烁,贴在秦逸月的嫁衣上,却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瞬间化作飞灰,连一丝波澜都没能激起。
秦逸月桀桀怪笑,声音里满是怨毒:“臭和尚,臭道士,也敢来管我的闲事!今日我便让你们都留在这里,给我和逸儿做贺礼!”
她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原本站在街边围观的鬼魂,突然齐齐扑了上来。这些鬼魂行动僵硬,却悍不畏死,一个个张牙舞爪,朝着众人的脖颈咬去。柳生吓得哇哇大叫,举起降魔杵胡乱挥舞,降魔杵落在鬼魂身上,发出“噗嗤”一声闷响,鬼魂化作黑气消散,却又很快凝聚成形。
“这些鬼魂杀不死!”柳生大喊,“它们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
苏文彦折扇一挥,一道凌厉的劲风将身前的鬼魂逼退,他目光扫过四周,沉声道:“是花轿!这花轿是阵眼,只要毁了花轿,这些鬼魂就会失去控制!”
陈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握紧青云剑,纵身跃起,朝着阴沉木打造的花轿狠狠劈去。“铛”的一声脆响,青云剑竟被弹开,陈安只觉得虎口发麻,手臂一阵酸痛。
“这花轿被施了术法,坚硬无比!”陈安沉声道。
就在这时,秦逸手中的手札再次剧烈震动起来,纸上浮现出一行血色的字迹:以血为引,以情为媒,破傀还魂,方见真章。
秦逸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札上,手札金光大盛,化作一道红光,朝着秦逸月射去。红光落在秦逸月的眉心,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黑气翻涌,身形竟开始缓缓消散。
“不——!”秦逸月嘶吼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她看着秦逸,眼中满是泪水,“逸儿,快走……鬼帝要的是你手中的手札……他想利用手札找到所有的镇魔石板……”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光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秦逸月身上。她的身形瞬间被光柱吞噬,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花轿轰然倒塌,化作一堆木屑。那些围攻的鬼魂失去了控制,瞬间化作黑烟消散。街巷里的红灯笼尽数熄灭,幽绿色的火光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街巷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色龙袍的男子缓缓走来,他头戴紫金冠,面容俊美,却毫无血色,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幽绿的光。他的身后,跟着之前逃走的黑甲将军,此刻的黑甲将军低着头,神色恭敬。
“有趣,真是有趣。”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竟然能破了本座的傀偶阵,你们这些活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陈安握紧青云剑,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你是谁?”
男子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本座,便是这幽都之主,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