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归来后的日子,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玄玥阁的日常有序进行,凌玥白日里处理着看风水、解梦的寻常委托,夜晚则与沈墨一同研读古籍,试图拼凑出“虚无之眼”与“九阴聚煞阵”的全貌。然而,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始终萦绕在两人心头。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橘红色,凌玥正准备落下卷帘门,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了玄玥阁。
“凌大师!救命!我……我可能撞鬼了!”
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被汗水浸湿的快递制服,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叫小李,是负责派送城西老城区一片区域的快递员。
凌玥让他坐下,递上一杯温水。“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李灌了几口水,双手仍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掏出手机,点开一段画面晃动、光线昏暗的视频:“是……是槐安路13号那栋老宅!就前天,我送一个迟到的包裹过去,地址模糊,只写了个‘陈女士收’。那地方……那地方邪门得很,大家都说是鬼宅!”
视频里,一栋爬满藤蔓、破败不堪的旧式二层小楼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瘆人。小李的声音在画外音中带着恐惧:“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发现门是虚掩的……然后就听到里面……有女人在唱戏!咿咿呀呀的,像是……像是京剧《牡丹亭》!”
镜头推进,透过一扇脏污的玻璃窗,隐约可见室内废弃的家具轮廓。“我……我鬼使神差,凑到门上的猫眼往里看……”视频画面猛地一抖,聚焦在门镜上,“猫眼里面……那个房间尽头有面大镜子!镜子里……镜子里有个穿紫旗袍的女人在梳头!还在唱!” 尽管画面模糊,但一个身着淡紫色旗袍的纤细身影的确在镜中若隐若现,做着梳头的动作。
“最邪门的是!”小李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吓得丢下包裹就跑回来了。可从那天晚上起,我每晚都做梦!梦里她就站在我床头,对着我唱那该死的《牡丹亭》!我……我快要疯了!”
凌玥接过手机,仔细放大视频的细节。视频像素不高,但那镜中女子的轮廓确实存在,尤其是她抬起的手……凌玥瞳孔微缩——那只手的影像有些模糊,但仔细看,似乎只有四根手指!
“你最近身体有没有感觉异常?比如发冷、疲惫,或者身上出现莫名的印记?”凌玥沉声问。
“有!有!”小李慌忙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青色斑点,形状有点像水滴,“就这儿,从那天回来后就有了,还有点痒!”
凌玥心中一动。这印记虽淡,但与医科大学那些学生身上的诅咒印记有几分相似,但气息要微弱得多,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气息残留。她取出一道画好的安神符折成三角形递给小李:“把这个带在身上。你先回去,用艾草煮水沐浴,今晚尽量不要独处。这件事交给我。”
小李千恩万谢地走了。一直在里间处理文件的沈墨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有事?”
“嗯,得去趟槐安路13号。”凌玥一边快速将罗盘、符纸、犀角香等物品收进随身的帆布包,一边说,“听起来像是个地缚灵,但……感觉有点太巧了。刚消停没几天,就冒出这么一桩‘寻常’的灵异事件。”
沈墨拿起车钥匙:“我陪你。”
夜色彻底笼罩城市时,两人来到了槐安路。这片区域即将拆迁,大多居民已搬离,荒凉得如同鬼域。13号老宅孤零零地矗立在街角,晚风吹过空荡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推开生锈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埃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凌玥手中的罗盘指针一进院子就开始剧烈摇摆,最终死死指向二楼方向。
宅内蛛网密布,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他们循着阴气最重的方向来到二楼一间卧室。这间屋子相对“干净”些,灰尘也少,仿佛经常有人……或有什么东西“打扫”。房间尽头,靠墙摆放着一面巨大的、带着繁复雕花红木框的旧式梳妆镜。镜面异常光洁,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在手机电筒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好重的怨气,”凌玥低语,但让她皱眉的是,“这怨气……很悲伤,却很‘纯粹’,没有害人的戾气。”她点燃一小截特制的犀角香,清淡的烟气笔直上升,但在接近镜面时,却诡异地盘旋起来,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
她以指为笔,蘸取少量朱砂,凌空在镜面上画下一道“显形符”。符文触及镜面,如同水滴入油,荡开一圈涟漪。紧接着,镜面像蒙上了一层水雾,随后渐渐清晰——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卧室的景象,而是一个穿着淡紫色旗袍、身段窈窕的女子背影,正对镜梳头,口中哼唱的,正是《牡丹亭·游园》的片段!身影模糊,但当她抬起手整理鬓发时,凌玥和沈墨都看得分明——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缓缓转过头来。镜中出现的是一张清秀却满是泪痕的脸,她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用那双含泪的、充满哀伤的眼睛望着凌玥,然后用那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指了指镜面的下方。
凌玥与沈墨对视一眼,小心地靠近梳妆台。在镜框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他们发现了一本用丝绸包裹的、早已发黄的相册,以及一份字迹娟秀的婚书。借着灯光翻阅,一段尘封的往事浮现出来:这老宅曾是“忆真照相馆”,镜中女子是照相馆主的独生女陈婉清,与一位青年军官订婚。民国二十六年,军官随军出征,再无音讯。陈婉清相思成疾,在一个雨夜,于这面镜前身着紫旗袍,哼着定情之曲《牡丹亭》,自尽殉情。
“她不是在害人,”凌玥轻叹一声,心中了然,“她是在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她的执念,让她困在了这面镜子里。”小李的闯入和那个提及“陈女士”的包裹(尤其是如果包裹里真是件旗袍),无疑刺激了这份执念。
凌玥在镜前简单设下香案,摆上水果清水,轻声诵念《往生咒》。随着经文声,镜中的陈婉清停止了歌唱,对镜微微一笑,笑容凄美而释然,身影渐渐变淡,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镜中。那面梳妆镜“咔嚓”一声,镜面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常年萦绕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消散。
次日清晨,凌玥通过特殊渠道将相册和婚书转交给了本地文史馆,希望这段故事至少能以另一种方式被记住。小李也打来电话,声音轻松了许多,说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还不好意思地补充:“凌大师,我想起来了,那个包裹……面单上好像写的是‘一件仿古紫色旗袍’,估计是哪个缺德家伙的恶作剧吧?”
“恶作剧?”挂断电话,凌玥看着罗盘上那丝虽已微弱却并未完全散尽的、非自然形成的阴气痕迹,眉头微微蹙起。太过巧合了。恰好在他们从长白山回来,高度警惕的时期,出现这样一桩看似“普通”的灵异事件?
这时,沈墨推门而入,将手机递给她。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监控截图,拍摄时间就在昨晚他们离开老宅后不久。截图画面是街对面一栋废弃楼的窗口,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举着一个长焦镜头,对准的方向正是槐安路13号的老宅!
“看来,”凌玥放下手机,目光锐利地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确实有人比我们更‘关心’这面镜子,或者说……更关心我们对这类事件的反应。”
一股寒意悄然掠过心头。对手的触角,似乎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无孔不入。这看似顺利解决的“抓鬼”事件,或许,仅仅是一个更大阴谋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