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女王号”静静地泊在公海的夜色中,庞大的船体灯火通明,如同漂浮在墨色海洋上的一座不夜城。悠扬的爵士乐混合着轮盘赌的旋转声、老虎机的叮当声、筹码碰撞的脆响,从甲板上层传来,营造出一派醉生梦死的奢靡景象。而此刻,凌玥和沈墨正在这艘豪华赌船的最底层货舱区,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死寂对峙着。
货舱区位于水线以下,空气混浊,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海草腐烂的气息。巨大的集装箱堆叠如山,在惨白的应急灯下投出扭曲的阴影。这里是赌船的“另一面”,是见不得光的交易、走私、以及……某些不可言说之物的暂存地。
“情报没错,‘货物’应该就在d-7区,靠近右舷船体破旧维修通道的那个废弃冷库。”林诚的声音从加密耳麦中传来,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但注意,那附近的热感信号很异常,不像是普通守卫。另外,赌船的安保负责人‘蝰蛇’,背景不干净,疑似与黑水古城有联系,他手下的巡逻队大概十五分钟经过一次。”
“明白。”沈墨低声道,他换上了一身低调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特制的夜视仪,手中是一把经过特殊改造、可发射微声麻醉弹和破邪弹的手枪。凌玥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腰间挂着符囊和短剑,手中托着经过特殊防潮处理的罗盘。罗盘指针在进入这一区域后,就始终微微颤抖,指向d-7区的方向。
两人如同幽灵般,在集装箱的阴影中穿梭。避开一队持枪巡逻的安保,他们来到了d-7区的入口。这里更加僻静,应急灯也坏了几盏,光线昏暗。罗盘指针的颤抖加剧了。
废弃冷库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推开一条缝,一股比外面更加浓烈的、带着腥味的寒气扑面而来。冷库里没有制冷设备在运行,但温度却低得异常,仿佛踏入了冰窖。手电光柱扫过,可以看到地面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在冷库的角落,停放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和黑色塑料布层层包裹、散发着浓郁福尔马林气味的巨大物体。形状……依稀是个人形。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它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保温箱,上面贴着生物危险品的标签,以及一些用过的、带有血迹的手术器械。
凌玥的灵觉瞬间绷紧,罗盘指针剧烈颤动,几乎要脱离盘面。“是它……水僵。而且,有人动过它了。”她压低声音,脸色凝重。她能感觉到,那油布包裹之下,一股浓烈的、冰冷的、带着水底怨毒的煞气,正在不安地躁动着,似乎随时会破封而出。更不妙的是,油布上贴着几张黄色的符纸,但此刻其中一张符纸的边角,已经被什么东西腐蚀、烧焦了。
“他们尝试过‘唤醒’或者‘处理’它,但显然失败了,或者……还没完成。”沈墨检查着地上的痕迹,捡起一根沾染着暗绿色粘液的手术刀,“看这颜色,不像是人血。”
突然,凌玥耳朵微动,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液体滴落的声音。手电光柱猛地移向冷库深处的一个排水口。只见一滩粘稠的、暗绿色的液体,正缓缓从排水口的缝隙中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液体流过地面,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是尸水!而且带有很强的腐蚀性和……活性!”凌玥低呼,“这水僵……已经在‘化煞’了!它的尸水在渗透船体!必须立刻处理!”
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林诚急促的警告:“小心!有两队不明身份的人正快速向d-7区靠近!不是赌船安保!其中一队携带了重武器!另一队……热成像显示体温极低,行动方式诡异!”
几乎在警告发出的同时,货舱入口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手电光柱乱晃。一队全副武装、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骷髅面罩的雇佣兵冲了进来,他们训练有素,瞬间散开,寻找掩体,枪口指向冷库方向。而在他们身后,是几个穿着灰色长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们动作僵硬,无声无息,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正是“体温极低”的那一队。
“是‘虚无教派’的人!还有……他们的‘尸傀’!”凌玥瞬间判断出那队灰袍人的身份,他们身上那种混合了死气和邪术的气息,与之前在霓裳阁、戏院遇到的一脉相承。
“交出‘货物’,留你们全尸!”雇佣兵头目用生硬的中文低喝道,同时打了个手势,雇佣兵们开始呈扇形包抄。
“保护水僵!”沈墨立刻下达指令,同时与凌玥背靠背,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此行带的人不多,但都是精锐,立刻依托集装箱展开防御。
“砰!砰!”枪声打破了货舱的死寂,双方交火!子弹打在集装箱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花四溅。沈墨这边的人装备精良,枪法精准,暂时挡住了雇佣兵的冲击。但麻烦的是那些灰袍“尸傀”,它们行动迅捷,不惧子弹,除非爆头或击中要害,否则难以彻底击倒。更可怕的是,它们口中能喷出墨绿色的毒雾,触之即腐,还能操控地上流淌的尸水,化作触手般的攻击。
“拖住他们!我去处理水僵!”凌玥对沈墨喊道,同时双手结印,数道“辟邪符”激射而出,金光闪过,暂时逼退了两个靠近的尸傀。她身形一闪,冲向角落里的水僵。
“拦住她!”灰袍人中,一个领头的用嘶哑的声音命令。立刻有两个尸傀舍弃对手,扑向凌玥,速度快如鬼魅。同时,一个雇佣兵架起了火箭筒,瞄准了水僵所在的角落,竟是不惜毁掉目标也要阻止凌玥!
“休想!”沈墨眼疾手快,抬手一枪,精准地命中火箭筒手的肩膀,火箭弹打偏,在远处的集装箱上炸开,火光冲天。他同时甩出几枚特制的、内藏黑狗血和朱砂的震荡手雷,在尸傀群中爆炸,强烈的冲击波和圣物气息暂时阻滞了它们的行动。
凌玥趁此机会,已冲到水僵面前。她不顾那刺骨的寒意和扑面而来的尸臭,一把撕下那张被腐蚀的符纸,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色的、刻满符文的钉子——这是她特意带来的“镇尸钉”!水僵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油布下的东西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多的暗绿色尸水从包裹缝隙中涌出,腐蚀着地面,并向凌玥的双脚蔓延。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镇!”凌玥咬破指尖,将精血抹在镇尸钉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第一枚钉子狠狠钉向油布下心脏的位置!
“噗嗤!”一声闷响,钉子似乎钉入了什么坚韧之物。水僵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包裹猛地炸开!一具浑身长满墨绿色水藻、皮肤肿胀泛白、五官模糊的“尸体”坐了起来!它双眼空洞,张开的大嘴中滴落着粘稠的尸水,双手指甲漆黑锋利,带着浓烈的死气和怨毒,朝着凌玥抓来!
腥风扑面!凌玥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反手又是两枚镇尸钉,钉向它的双肩!水僵动作一滞,但并未被完全镇住,反而被激怒,口中喷出一股腥臭的黑色水箭!
凌玥闪身避开,水箭射在身后的铁壁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她心知不妙,这水僵在海底浸泡太久,又被人以邪术初步炼制,煞气极重,寻常镇尸手段效果有限。必须用更猛的法子!
她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准备施展“玄阴真火诀”,以真火炼化其尸煞。但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冷库的墙壁突然“轰”地一声破开一个大洞!海水裹挟着腥咸的气息,猛地倒灌进来!一个巨大的、布满吸盘的、滑腻的暗红色触手,闪电般从破洞中探出,卷向正在施法的凌玥!同时,破洞外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如同鲸歌又似人语的吟唱声!
是海里的东西!这水僵的煞气和尸水,竟然引来了深海中的邪物!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小心!”沈墨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开枪射击那触手,但子弹没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触手卷住了凌玥的腰,巨大的力量将她向破洞拖去!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凌玥!”沈墨怒吼,就要冲过去。但更多的雇佣兵和尸傀拦住了他。海水倒灌的速度极快,货舱内水位迅速上涨,混乱一片。
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凌玥屏住呼吸,挣扎着想要挣脱。但那触手力量奇大,且滑不留手。更糟的是,那具水僵似乎受到了海水的刺激,挣脱了镇尸钉的束缚,也咆哮着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凌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再试图挣脱触手,反而顺着触手拉扯的方向,主动冲向那水僵!同时,她将全身灵力疯狂灌注于手中的桃木短剑,短剑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以身为引,雷火诛魔!破!”
短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金色闪电,在触手和水僵之间轰然炸开!至阳的雷火之力在水中爆发,虽然威力大减,但仍然将那水僵炸得向后翻滚,胸口焦黑一片。缠绕凌玥的触手也被雷火灼伤,吃痛之下猛地缩回。
凌玥趁此机会,挣脱束缚,向水面冲去。但水僵并未被消灭,它狂怒地嘶吼着,再次扑来,同时,那破洞外,更多扭曲的触手阴影正在逼近!
货舱内,海水已淹到腰部,战斗变得更加混乱艰难。沈墨一边指挥手下向高处撤退,一边拼命向凌玥的方向靠近。
“沈墨!用那个!”凌玥在水中大喊,同时甩出数张“避水符”暂时隔开海水,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她指的是沈墨随身携带的一个密封金属管,里面封存着上次从长白山带回来的、至阳的“地心火精”粉末,本是用来对付极阴之物的最后手段。
沈墨会意,立刻取出金属管,用尽全力掷向凌玥方向,同时大喊:“接住!扔向水僵和破洞!”
凌玥接住金属管,猛地拔掉塞子,将里面炽热如岩浆的火红色粉末,尽数撒向再次扑来的水僵和那不断涌出触手的破洞!
“嗤——!!!”
火精粉末遇水不灭,反而爆发出恐怖的高温!海水瞬间沸腾汽化,白雾弥漫!水僵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在高温中迅速碳化、瓦解!破洞处的触手也疯狂缩回,发出痛苦的嘶鸣,吟唱声戛然而止。
高温蒸汽在货舱内弥漫,暂时遮蔽了视线。枪声和嘶吼声渐渐停歇,只有海水灌入的轰鸣和物品燃烧的噼啪声。
当蒸汽稍稍散去,只见水僵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残骸,破洞处也不再涌出触手,只有海水还在不断涌入。灰袍人和雇佣兵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暂时停止了攻击。
凌玥浑身湿透,脸色苍白,靠在集装箱上喘息。沈墨冲到近前,扶住她,眼神中满是后怕和庆幸。
“快走!船要沉了!”林诚在耳麦中急呼。爆炸和破洞导致船体结构受损,海水正疯狂涌入。
“撤!”沈墨当机立断,抱起虚弱的凌玥,在手下掩护下,迅速向预先计划的撤离点退去。灰袍人和雇佣兵似乎也接到了命令,没有追击,而是迅速带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员,消失在另一条通道。
当他们登上接应的快艇,驶离“维多利亚女王号”时,远远望去,那艘豪华的巨轮已经开始倾斜,警笛声响彻夜空。
快艇上,凌玥裹着毛毯,看着远处逐渐沉没的赌船,心中毫无轻松。水僵虽然毁了,但“虚无教派”的目的似乎并不单纯是获取水僵。那些深海触手……是什么?吟唱声……又是谁发出的?今晚的行动,他们看似破坏了对方的计划,但也暴露了自己,并且……似乎触碰到了更深、更可怕的秘密。
沈墨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同样凝重地望着沉船的方向。公海上的这次交锋,只是暴风雨前的小小浪花。真正的风暴,正在黑水古城的方向,悄然积聚。三个月的时间,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们的前路,越发艰险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