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房间里的空气却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慕容嫣站在原地，如同一座精美的冰雕，许久未动。
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凤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震惊、疑惑，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拿回尊严？
他拿什么拿？
靠他那点可怜的翰林院俸禄？
还是靠他那早已败落得只剩空壳的侯爵头衔？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将军……”
跪在地上的张德贵见慕容嫣迟迟没有反应，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慕容嫣的思绪被拉回，眼神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张德贵，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自己去刑房领二十杖，再扣半年月钱。
再有下次，就滚出将军府。”
说完，她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对她而言，处置一个奴才，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刚才林风那番“宣言”带来的些许波澜，也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一个废物而已，就算性情大变，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谢……谢将军不杀之恩！”
张德贵听到只是杖责二十，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对着慕容嫣的背影磕头。
虽然二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但总比被乱棍打死要好。
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还在发软的膝盖，怨毒地看了一眼林风离开的方向。
这个该死的废物！竟然敢害我！
你给我等着！今天这二十杖，我早晚要让你百倍奉还！
……
夜色已深，寒风依旧呼啸。
林风一个人走在回自己那间偏僻小院的路上。
将军府很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他前世见过的任何一座公园都要气派。
可惜，这偌大的府邸，没有一处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住的，是整个将军府最偏僻、最破败的一个小院，下人们都嫌弃，平日里除了送饭的，根本没人会来。
刚才他从慕容嫣面前离开，并没有真的去祠堂。
去跪？可以。
但不是现在。
更不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他那番话，是说给慕容嫣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需要一个仪式，来告别那个懦弱的原主，来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
回到房间，屋里已经点上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躬着身子，吃力地将一盆热水放在床边的脚踏上，然后又拿出干净的布巾，仔细地叠好。
是绿珠。
将军府里，唯一一个还会把他当“姑爷”看待的小丫鬟。
绿珠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是林风，瘦削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怯怯的喜悦。
“姑爷，您回来啦？您的头还疼吗？”她小声问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关心。
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面黄肌瘦，却有一双清澈眼眸的小丫头，林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小丫鬟是他在这个冰冷府邸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一丝温暖。
所有人都欺他、辱他，只有绿珠，会偷偷给他送来热乎的饭菜，会在他被刁难后笨拙地安慰他。
“我没事了。”林风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绿珠拍了拍平坦的胸口，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地小声说。
“姑爷，我刚才听说……听说您和张管家吵起来了，还顶撞了将军……您，您没事吧？”
她是从别的下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吓得心都揪起来了。
“没事，都解决了。”林风淡淡地说道。
他走到床边，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水，问道：“这是你打来的？”
“嗯！”绿珠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烧的热水，姑爷您快泡泡脚吧，晚上睡得舒服些。”
林风沉默了。
他知道，按府里的规矩，像他这种“不受待见”的姑爷，晚上是没有热水供应的。
这一盆水，肯定是绿珠偷偷去厨房，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才弄来的。
“谢谢。”林风轻声说道。
“姑爷您别这么说，这都是绿珠该做的。”小丫头被他一声“谢谢”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她伺候林风坐下，然后便要蹲下身子，为他脱鞋洗脚。
这是丫鬟的本分。
但林风却下意识地把脚往后一缩。
“不用了，我自己来。”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给自己洗脚？他可没有这种封建社会的恶臭癖好。
“啊？”绿珠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姑......姑爷，是不是绿珠哪里做得不好？”
在她看来，主子不让伺候，那就是嫌弃自己了。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林风有些头疼，只好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习惯。
以后这些事，我自己做就行了。”
他说着，自己脱下鞋袜，将脚泡进了温热的水里。
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他紧绷了一天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绿珠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动手洗脚的林风，眼神里满是困惑和不解。
她感觉，今天的姑爷，真的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姑爷，虽然懦弱，但骨子里还是有读书人的清高和侯府少爷的架子，对下人伺候是心安理得的。
可今天的姑爷，眼神变得好吓人，敢跟张管家叫板，敢顶撞将军，却又……又会对自己说谢谢，会自己洗脚。
他变得好奇怪，但也好像比以前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林风不知道小丫鬟心里的胡思乱想，他泡着脚，脑子里正在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路。
想要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拿回所谓的“尊严”，光靠嘴上说说可不行。
他需要钱，需要人，需要力量！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他脑子里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千年的知识！
无论是化学、物理，还是军事、经济，任何一样，只要利用得当，都足以让他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
就在他沉思之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这一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飘了进来。
林风抬起头，瞳孔微微一缩。
慕容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