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发动机的突突声在荒郊野岭显得格外刺耳。林爱国把车歪倒在乱石堆后面,拔出钥匙,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伪装逃离”的痕迹——扯破的衣角,故意弄脏的脸,还有背包里几样粗糙的自制“探险”工具。
他深吸一口冰凉带着土腥味的夜风,抬头望向远处那几个黑黢黢的土包轮廓。就是那里了。体内的“嗡”声,此刻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成了一种清晰、稳定、带着明确方向感的低频脉动,一下,又一下,像颗藏在胸口的异形指南针,稳稳地指向土包的方向。
“我已抵达外围区域。‘锚点’反应强烈,指向明确。”他对着领口隐藏的麦克风低声说了一句,这是计划中进入地下前的最后一次明语通讯。
“收到。‘潜龙’在你身后八百米,已就位。保持隐蔽,按计划进行。记住,你的安全第一。”耳麦里传来“钟馗”沉稳的声音,但林爱国能听出一丝紧绷。
他没再回话,猫着腰,借助稀疏的灌木和夜色掩护,向最近的一个土包摸去。体内那脉动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带来一种轻微的、类似轻微晕车般的牵扯感,牵引着他的脚步。这种感觉很怪异,仿佛不是他自己在走,而是身体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走向某个既定的目的地。
很快,他在一个土包背阴面找到了目标——一个直径约一米、被茂密荆棘和藤蔓半遮半掩的锈蚀铁栅栏,歪斜地嵌在水泥框架里,看起来像废弃的通风井或检修口。栅栏上的锁链被剪断了,断口很新。地上有杂乱的脚印,不止一人。
就是这里了。林爱国心脏咚咚直跳,他拔出背包里的液压剪(伪装道具之一,但真能用),小心地扩大栅栏的缝隙,侧身钻了进去。里面是一段几乎垂直向下的钢铁爬梯,深不见底,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涌上来,带着更重的陈腐气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电离后空气的淡淡腥气。
他打开头灯,咬咬牙,开始向下爬。爬梯冰凉刺手,锈迹斑斑,每一脚下去都嘎吱作响,在幽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成令人牙酸的回音。越往下,空气越沉闷,温度却诡异地没有降低太多。体内的“嗡”声脉动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不再是简单的指引,而是开始随着他下降的深度,出现复杂的频率调制,仿佛在读取着周围环境的某种“密码”。
下降了大约二三十米,爬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水平的水泥巷道,勉强能让人弯腰通过。巷道墙壁上还能看到当年“深挖洞”时期的标语残迹,模糊的红色字迹在头灯下像干涸的血。
他顺着巷道前进,体内的“导航”系统不断引导他在岔路口做出选择。有些岔路明显是死胡同,有些则通向更广阔但坍塌的区域。整个过程,他就像一个被编程的机器人,依靠着内在的“罗盘”和直觉,在迷宫般的地底穿行。
大约十分钟后,就在他经过一个转弯时,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电流噪音,紧接着,“潜龙”队长急促的呼叫断断续续传来:“爱国……定位……信号……受到……强烈干扰……生……理信号……波动……异常……” 然后,通讯彻底中断,只剩下沙沙的盲音。
几乎同时,林爱国感到佩戴在手腕内侧的生命监测贴片传来一阵轻微的、针刺般的麻痹感,随即指示灯熄灭了。他摸了摸藏在衣领后的微型定位器,外壳微微发热。干扰,或者……屏蔽。
他成了真正的“孤军”。
心脏瞬间缩紧,但林爱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本就是计划中预料到的最坏情况之一。他停下脚步,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装备:一把强光手电,备用电池,几根能量棒,水壶,简易急救包,还有一把从车间顺出来的、被他磨得异常锋利的大号合金刮刀——这可能是他最后的物理依仗。
他关闭了头灯以节省电量,只依靠那越来越清晰的体内“嗡”声脉动和牵拉感前进。黑暗变得绝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那“嗡”声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陪伴,一种确认方向的存在。
又走了不知多久,巷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变陡。空气变得更加凝滞,那股奇怪的腥气似乎浓了一点点。忽然,他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啷”一声脆响。他连忙打开手电照去——是几片碎玻璃和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器的残骸,蒙着厚厚的灰尘。
他蹲下身,用手电光扫过旁边的墙壁,动作忽然顿住了。
墙壁上,不再是粗糙的水泥,而是相对平整、似乎经过某种处理的石壁。石壁上,覆盖着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线条粗犷诡异的壁画!那些图案难以理解,有螺旋,有纠结的网状结构,有难以名状的几何符号,还有一些仿佛是人形,但又扭曲得不成样子,被包围在层层叠叠的线条和光晕中。壁画风格古老而蛮荒,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的文明。
更令人惊悚的是,在壁画旁边,还有大量深深浅浅、凌乱不堪的刻痕,有些像是反复刻画的相同符号(与壁画上的部分符号相似),有些则纯粹是疯狂抓挠的痕迹,甚至能看到石屑下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
这里……在更早的年代,就有人来过?并且经历了某种……疯狂?
林爱国感到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敢久留,加快脚步。体内的“嗡”声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那种身体被牵引的感觉也强烈到几乎要拖着他跑起来。手电光柱在前方晃动,照出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入口。
他冲了进去。
这是一个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天然岩洞,被人为修整过,地面相对平整。洞顶很高,手电光难以企及。四周散落着更多锈蚀的金属残骸和破碎的玻璃器皿,依稀能看出一些旧式实验台的轮廓。洞壁的一角,堆放着一些覆满灰尘的木箱,上面印着模糊的俄文和中文标签,日期都是几十年前。
而在这个空间最深处,岩壁上,嵌着一扇门。
一扇巨大的、厚重的、泛着冷冽哑光的圆形合金舱门。直径约三米,门体布满粗大的铆钉和复杂的液压闭锁机构,风格极其硬核工业,与周围粗糙的岩壁格格不入。此刻,这扇本该紧闭的舱门,竟然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约二十公分宽、向内透着光的缝隙。
那光,绝非手电或任何常见光源。它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自身在缓慢流动的、介于暗红与铁灰之间的微光,无法形容其颜色,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一种沉甸甸的、非自然的压抑。光线从门缝中流淌出来,在门口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模糊、不断微微变幻的光晕。
林爱国体内的“嗡”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变成了一种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持续的高频尖啸!同时,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渴望与恐惧的矛盾冲动,猛地攥住了他——进去!必须进去!那里有答案!但也有……无法想象的危险!
他踉跄着走到门前,手电光扫过门旁的墙壁。那里镶嵌着一块锃亮的金属铭牌,虽然蒙尘,但字迹清晰。上方是那个他曾在家传笔记本上见过的、带有放射线条的“星火”项目标志。下方,是两行中英文铭刻:
零号腔体 - 阈限之门
楚云飞,于黑暗中求索真理之光。
楚总工留下的标记!他真的把这里当成了探索那个“彼岸回响”的前沿据点!
林爱国的手,颤抖着,抚上冰冷厚重的合金门体。门体微微震动,仿佛内部有巨大的能量在流转。门缝中透出的暗沉微光,映亮了他苍白的脸和决绝的眼神。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黑暗,那里不再有队友的支援,只有未知的深渊在身后。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推动那扇沉重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
阈限之门。
门轴发出低沉如巨兽呻吟般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更加浓郁的、难以形容的微光和一股带着奇异频率振动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最疯狂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