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的“栈道”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大地撕裂后留下的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疤痕。最宽处仅容两人侧身贴壁而过,最窄处则需要紧抠着湿滑的岩缝,将身体悬挂在冰冷的岩石上,脚下便是墨黑湍急、吞噬一切的暗河深渊。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碎石滚落的簌簌声和心脏狂跳的闷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碴。
疲惫、伤痛、寒冷、恐惧……如同附骨之蛆,蚕食着众人仅存的体力与意志。百灵和小五手臂上的麻痹感在解毒药粉作用下稍有缓解,但动作依旧僵硬。林晚精神力透支,脸色惨白,几乎是被玄臻半搀扶着前行。灰烬和谛听在颠簸中虽然状态未恶化,但持续的昏睡本身就是无声的消耗。老鬼、天工、阿武等人也个个带伤,步履蹒跚。
守碑人走在最前,手中的木杖裂纹密布,顶端微光石的光芒已黯淡到仅能照亮脚下尺许范围,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仿佛对这片死亡绝境早已漠然。他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不知又行进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更久。时间在地下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黑暗、冰冷和脚下暗河低沉而单调的轰鸣。
就在体力濒临崩溃,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所有人时,前方的守碑人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有光?”阿武眯起眼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众人闻言,精神都是一震,努力向前望去。
果然,在栈道蜿蜒转折的前方,岩壁的裂缝深处,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与守碑人木杖曾经的微光、甚至与林晚怀中纯净碎片的光芒都有些相似,但更加纯净、更加内敛,仿佛经过了无数岁月的沉淀和提纯,不带丝毫烟火气。
更重要的是,随着那光芒的出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阴冷、潮湿、带着腐败和未知危险的气息,似乎被一股温暖、干燥、充满宁静秩序感的气流所取代。连脚下暗河的轰鸣声,在这里都似乎变得遥远而柔和了些许。
“这是……”守碑人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加快脚步,向着光源处走去。
众人紧随其后。随着靠近,那光芒越来越清晰,光源来自岩壁上一道相对宽阔的天然裂隙深处。裂隙内部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
守碑人率先侧身钻入裂隙。片刻后,他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快进来!这里……这里是‘先民遗所’!”
先民遗所?
众人带着疑惑和一丝希冀,依次挤入裂隙。
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石室穹顶自然形成,布满了发出微弱荧光的特殊矿物结晶,提供了主要照明。地面平整干燥,铺着一层细细的、不知何种材质的银色沙砾。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巧却异常精致的石质祭坛。祭坛呈六边形,表面刻满了比“微光洞”石碑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刻,而是在自行缓缓流转,散发出那稳定而纯净的乳白色光芒,正是光源所在。
祭坛顶端,并非镶嵌着微光石,而是悬浮着一小团不断旋转、变幻着柔和光泽的、如同液态光般的能量体,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浩瀚气息。
而在祭坛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石制或玉制的器皿、卷轴(材质奇特,似皮非皮,似帛非帛)、以及一些造型古朴的工具,虽然蒙尘,却保存完好。石室一角,甚至还有一个干涸的、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小小水池,池底残留着少许晶莹的液体。
这里显然是一处古代遗迹,而且保存得极其完好,仿佛主人刚刚离开不久。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能量场纯净、稳定而强大,对“网”的污染有着绝对的排斥,甚至比“微光洞”还要强上数倍!
“先民遗所……传说中的‘净息之间’……”守碑人走到祭坛前,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触碰,只是贪婪地感受着那纯净的能量波动,眼中老泪纵横,“祖辈相传,在‘锚点’设立之初,有七位‘净尘先师’于各地设立‘净息之间’,作为观测‘锚点’、净化浊气的节点……后来大多湮灭于岁月与战火……没想到,在这绝地之下,竟然还存留着一处!”
净息之间!净尘先师!
这些名称让玄臻和林晚心中都是一动。净尘卫、净尘之誓、净尘先师……显然一脉相承!这里,很可能是比“微光洞”更加古老、更加接近“锚点”设立本源的一处遗迹!
“这里的能量……好纯净,好舒服……”百灵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觉手臂伤口的麻痹感和疲惫都减轻了许多。林晚也感到怀中纯净碎片传来一阵清晰的、欢欣般的共鸣震颤,她自己的头痛和虚弱感也在迅速缓解。
老鬼立刻检查灰烬和谛听的状态,惊喜地发现,在这纯粹的能量场中,灰烬伤口的青黑色纹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收缩!谛听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悠长平稳,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血色!
“太好了!这里的净化效果,比我们的装置强太多了!”老鬼激动道,“如果能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借助这祭坛的力量,灰烬体内的污染很可能会被彻底根除!谛听的精神创伤也能加速恢复!”
绝境逢生!柳暗花明!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冲击得有些发懵,随即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放松。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感如山倒般袭来,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干燥温暖的银色沙砾上,大口喘息,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守碑人稍微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开始仔细检查这个石室。他走到那些卷轴和器皿旁,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辨认着上面的古老文字和符号。
“这些……是‘净尘先师’留下的笔记和仪轨记载!”守碑人的声音充满敬畏,“里面提到了‘锚点’的维护、‘浊气’(很可能指类似‘网’的污染)的净化原理,还有……关于‘钥匙’的模糊记述!”
钥匙!又是钥匙!
玄臻走到守碑人身边:“前辈,可能解读?”
守碑人捧起一卷看起来相对完整的玉简(触手温润),凝神细看,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文字太过古奥,许多术语已失传……但大意似乎是在说,‘锚点’的终极净化与重启,需要七把‘心钥’齐聚,以‘净尘之誓’为引,于‘源初之地’共鸣……‘心钥’似非实体,而是某种‘认可的印记’或‘传承的共鸣’……‘源初之地’,则可能是指‘锚点’最初设立的核心……”
信息依旧破碎,但指向更加明确。要彻底解决“网”,修复“锚点”,需要集齐七把“心钥”,在“锚点”核心进行某种仪式。而“心钥”,很可能与最初的“净尘先师”或其传承有关。
林晚怀中的纯净碎片,或许就是其中之一?或者,是触发或寻找其他“心钥”的媒介?
“此地安全,能量充沛,正是休养生息、钻研古籍、救治伤员的绝佳所在。”玄臻环顾石室,做出了决定,“吾等便在此暂驻。老鬼、天工,安置伤员,尝试引导祭坛之力辅助治疗。守碑人前辈,烦请尽力解读古籍,寻找更多关于‘心钥’与‘源初之地’的线索。阿武、小五,警戒入口。其余人等,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处理伤势。”
安排妥当,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灰烬和谛听被安置在祭坛旁能量最纯净的位置。老鬼和天工尝试着用一些简单的手法(不敢随意触碰祭坛),引导祭坛散发的净化光芒笼罩伤员。效果立竿见影,灰烬伤口处的青黑色以更快的速度消退,谛听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舒坦的叹息。
守碑人、林晚(稍微恢复后)、还有略通古文的墨渊(若在),则开始仔细研究那些古老的卷轴和器皿,试图拼凑出失落的历史和关键的线索。
阿武和小五在裂隙入口处布置了简单的警戒和预警装置。其他人则终于可以卸下沉重的负担,处理各自的伤口,补充水分和食物(守碑人检查了那些器皿,发现一些密封的玉瓶中居然还保存着一些未曾腐败的、能量充沛的浓缩营养膏,简直是雪中送炭)。
温暖的微光,纯净的能量,相对的安全,还有古老知识的希望……这一切,让这深埋地下的石室,仿佛成了黑暗绝望中的天堂。
然而,短暂的安宁并未让玄臻放松警惕。他独自走到裂隙入口处,望向外面永恒的黑暗和隐约传来的暗河轰鸣。
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终究是绝地。出路何在?“网”的追兵是否会找到这里?猎犬、山魈、墨渊他们是否安全?又何时能会合?还有那七把虚无缥缈的“心钥”和神秘的“源初之地”……
问题依旧堆积如山。
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和一线更加清晰的希望之光。
裂隙微光,照亮了绝境中的方寸之地,也照亮了通往更加艰险却也更加接近真相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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