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速符阵的光芒在幽暗的地脉通道中撕开一道短暂的裂口,将六人的身影吞吐而入。瞬间加速带来的重压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林晚感到尚未完全恢复的脏腑一阵翻搅,喉头涌上腥甜。她咬紧牙关,将那股不适强行压下,精神却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清明——星轨盘的共鸣残留像一层薄纱覆盖在她的感知上,让她能“听”到地脉深处汩汩流淌的能量中,混杂着的、不和谐的杂音。
那是“网”的污染,如同血管中蔓延的毒素。
“左前方,三百步,支流交汇处。”她的声音在高速移动产生的风压中显得细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能量淤塞,有东西堵在那里。”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原本平稳流淌的淡蓝色地脉辉光骤然变得晦暗、粘稠。通道壁上开始渗出黑色、沥青般的物质,迅速凝结、拉长,化作无数扭动的、没有固定形态的触手,向着疾驰而来的众人兜头罩下。
“我来!”
山魈低吼一声,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踏前一步。他胸口那晶簇状的烙印骤然爆发出炽白光芒,与手中战斧上的古朴纹路产生共鸣。战斧挥出,没有劈砍的尖啸,却带起一片奇异的、玻璃碎裂般的清脆震响。斧刃所过之处,那些黑色触手仿佛被无形的震荡波击中,瞬间僵直、崩解,化为簌簌落下的黑色粉尘。
“晶化共振!”阿武眼前一亮,手中已弹出数枚刻画着复杂导能纹路的金属片,精准地嵌入通道壁几个能量节点,“趁现在,冲过去!”
玄臻手中剑诀一引,一道凝练的金色剑罡开路,将前方崩解后试图重新聚合的黑色物质彻底搅散。墨渊护在林晚身侧,剑气含而不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通道两侧阴影中可能潜伏的危机。灰烬殿后,掌心的幽蓝火焰蔓延至周身,形成一层摇曳的火焰护罩,所有试图从后方逼近的黑色物质都在触及火焰的瞬间被烧灼、蒸发,发出嗤嗤的尖细哀鸣。
队伍如同一支利箭,强行穿透了这层刚刚形成的“网”的拦截膜。身后,被搅乱的黑色物质疯狂蠕动着想要重组,却被阿武提前嵌入的金属片释放出的定向能量脉冲干扰,暂时瘫软下去。
“只是外围的自动防御机制,”墨渊沉声道,并未放松警惕,“真正的阻击在后面。”
他的话很快应验。
地脉通道开始出现分叉,原本相对单一的路径变得复杂如迷宫。而每一条岔路的入口,都盘踞着更加凝实、更具攻击性的黑暗造物。有些像放大扭曲的昆虫,甲壳闪烁着金属与肉质混合的诡异光泽;有些则纯粹是不断变化形态的能量团,散发着扰乱心神的精神波动。
“林晚,指路!”玄臻简短下令,手中长剑化为一片绵密的金色光网,将一头扑来的、长着三对镰刀状前肢的怪物绞碎。
林晚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与地脉能量那微弱的共鸣中。星轨盘碎片就在玄臻怀中,虽被封存,仍与她有着无形的联系。地脉网络在她“眼”中展开,银蓝色的能量流奔腾不休,而黑色的污染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脉络。她要找的,是那些尚且保持相对纯净、又能最快通往南方的“血管”。
“右三,前行半里,转入下方狭窄支流!”她语速极快,“那条支流能量层级较低,‘网’的主要防御集中在主干道!”
队伍毫不犹豫地遵循她的指引,在错综复杂的通道网络中急速转向、下潜。狭窄的支流仅容两人并行,四壁不再是规整的岩石,而是粗糙的、泛着微光的原生晶矿。能量流动变得舒缓,但纯净度更高。压力稍减,但所有人的神经依旧紧绷。
“我们偏离主干道,会不会迷失方向?”阿武一边调整着手中一个不断闪烁的罗盘状仪器,一边问道。
“方向没错,”林晚额头渗出细汗,持续的高强度感知让她负担很大,“但这条支流……前方有断点。是自然塌陷,还是……”
她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前方通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目眩的广阔空间。支流在这里汇入了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并非寻常之色,而是流淌着静谧的、星沙般的银色微光。暗河上方是望不到顶的黑暗穹隆,下方河水不知深几许。而对岸,在至少百丈开外,隐约可见另一条地脉通道的入口。
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却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磅礴的能量气息。这并非“网”的污染,而是某种更为原始、强大的地脉之力。
“是‘星沉之河’……”守碑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古籍记载,这是地脉网络几条罕见的‘源流’之一,能量层级极高,通常深藏难觅。没想到这条支流竟能通到这里。”
“能渡过去吗?”玄臻凝望着那星辉点点的河面,眉头紧锁。河面看起来平静,但那磅礴的能量威压做不得假,贸然飞行或涉水,恐怕凶多吉少。
“源流之力排斥一切非自然之物,‘网’的污染无法侵入这里,这是好事。”守碑人快速说道,“但同样,我们的许多术法和造物也会受到压制。要渡河,恐怕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或者……与河流本身的‘韵律’达成短暂协调。”
“协调?”灰烬看着自己掌中明显黯淡了几分的火焰,眉头微挑。
林晚上前几步,靠近河岸。星辰之河的微光映在她脸上,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虚幻的光泽。她伸出手,并非探向河水,而是悬停在空中,闭上眼睛。
意识再次下沉,但这次并非深入,而是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浩瀚、古老、仿佛自天地初开便存在的河流韵律。星轨盘的碎片在她意识深处发出温和的共鸣,如同一个身份凭证。
片刻,她睁开眼,指向下游约五十丈处。“那里,河水的‘脉搏’最为平缓,能量流形成了一道隐性的‘桥’。但通行时间很短,必须紧随‘脉搏’的间隙。”
“走!”
没有丝毫犹豫,众人掠向下游。到达林晚所指的位置,果然感觉到此处河面的能量威压稍减,那星辉般的微光流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富有节奏的明暗变化。
“就是现在!”
玄臻率先纵身跃出,并非直飞对岸,而是足尖在虚空中连点,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能量明暗交替的“节点”上,身影如蜻蜓点水,在星辉河面上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涟漪。墨渊紧随其后,身法更为飘忽。山魈低喝一声,大步踏出,每一步都踩得虚空微震,却奇异地没有扰乱那脆弱的能量韵律。阿武激活了靴子上最后一点加速符文,灰烬则收束全身火焰,仅以精妙的身法穿梭。
林晚在队伍中间,她的步伐最慢,却最稳。她的心神一半在脚下不断变化的能量节点,一半仍维系着与整条河流韵律的微弱共鸣,为前后的人提供着细微的修正。
百丈距离,在不能全力飞驰、必须如履薄冰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漫长。身后,他们来时的支流入口处,黑暗的潮流已经开始涌动,“网”显然没有放弃,正在试图寻找侵入这片纯净之地的方法。
终于,最后方的灰烬轻盈地落在对岸岩石上。几乎在她落地的瞬间,身后星沉之河的能量韵律骤然一变,原本平缓的“桥”瞬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取代,星辉怒卷,发出低沉的轰鸣。
“走!”玄臻毫不停留,率先冲入对岸的地脉通道入口。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支流更加古老、宽阔,岩壁上镶嵌着天然的发光水晶,照亮前路。能量流动充沛而温和,显然是未被“网”染指的重要支脉。
“我们甩掉它们了?”山魈喘了口气,问道。
“暂时。”林晚靠在岩壁上,脸色更白了几分,连续的精神消耗让她近乎虚脱,“但‘网’已经知道我们利用地脉网络高速移动。星沉之河能挡住一时,挡不住它找到新的拦截点。”
墨渊递过一个水囊和一小块浓缩的能量结晶。“我们争取到了至少一天的时间。接下来呢?这条通道通往哪里?”
林晚服下能量结晶,感受着细微的暖流恢复着枯竭的精神力。她再次将意识延伸出去,顺着这条纯净而强大的地脉支脉向前“摸索”。
突然,她身体微微一震,睁开了眼睛。
“这条通道……尽头分岔。一条继续向东南,指向南方丛林,但绕了远路,至少需要四天。另一条……”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警惕,“另一条笔直向南,能量指向强烈,路程能缩短近半,但……通道的‘尽头’,我感知不到。那里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屏蔽?”玄臻目光锐利,“是‘网’的封锁,还是其他东西?”
林晚摇摇头:“不像‘网’的那种污染性的粘稠感。更像是一面‘墙’,或者一道‘门’。非常古老,非常……坚固。”
众人面面相觑。一条是安全的原路,但时间可能不够;另一条是未知的近路,尽头是谜。
“我们没得选。”灰烬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守林人撑不了四天。从他们最后传来的信号强度判断,最多三天,护罩必破。”
压力如山,再次落下。
玄臻沉默数息,看向林晚:“能判断那‘屏蔽’之后是什么吗?危险程度?”
林晚苦笑:“完全无法渗透。但有一点……那屏蔽本身,给我的感觉,和星辰之河有点类似。古老,纯粹,并非邪恶。”
“赌一把。”山魈啐了一口,握紧战斧,“总比赶去收尸强。”
阿武检查了一下所剩不多的装备和符箓:“如果又是需要特殊方法通过的关卡,我们的储备……”
“走一步看一步。”玄臻做出了决定,眼神决绝,“目标不变,拯救守林人,夺取碎片。为此,险路也必须闯。林晚,带路,去那个‘屏蔽’点。”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这条能量充沛的古道疾行。水晶的光芒照耀着他们肃穆的脸庞,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能量在脚下奔腾的细微嗡鸣。
而在他们身后极远处,星沉之河的对岸,支流入口处的黑暗终于凝聚成形。数个轮廓模糊、不断变换的高大人形从黑暗中踏出,它们没有五官,全身由蠕动着的、吸收光线的黑色物质构成,只在头部的位置,闪烁着两点针尖般冰冷的红光。
它们“望”向星辉流淌的河面,又“望”向对岸的通道入口,短暂地停滞。随后,为首的一个缓缓抬起“手”,指向河流上游某个方向。
那里,岩壁之上,有一道极其隐秘的、几乎与岩石同色的古老刻痕,正随着星辰之河的能量波动,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回应光芒。
它们找到了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