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的百亩实验田一片金黄。成熟的麦穗沉甸甸地垂在秆上,微风拂过,麦浪翻滚,沙沙作响,裹挟着浓郁的麦香,弥漫在整个田垄之间。田埂两侧,玄色仪仗绵延数里,嬴政身着龙袍,腰佩太阿剑,在李斯、冯去疾、王翦、李信、赵高、章邯等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随行的还有负责计量的少府官吏,手中捧着竹简、木尺与量器,神情肃穆——今日,便是检验扶苏农法成效的关键时刻。
“陛下,此处便是实验田,采用代田法耕种,施用堆肥,以曲辕犁深耕、耧车播种,水车灌溉。”扶苏一身短褐,站在田埂边,指着整齐的田垄介绍道。与实验田相邻的,是几块采用传统平作方式耕种的麦田,虽也长势尚可,但麦穗明显比实验田的稀疏瘦小,颜色也略浅几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嬴政目光扫过两片麦田,眼中带着审视,对身旁的冯去疾道:“冯爱卿,按往年记录,关中平作麦田,亩产几何?”
冯去疾躬身答道:“回陛下,关中肥沃之地,平作麦田亩产约一石二斗;贫瘠些的地块,亩产不足一石。相邻这几块田,土质与实验田相近,往年亩产约一石一斗。”
“好。”嬴政颔首,“今日便亲自过秤,看看扶苏的法子,究竟能增收多少。”
随着嬴政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在田边的农人手持镰刀,纷纷涌入实验田与对比田,开始收割。实验田的麦子秸秆粗壮,麦穗饱满,农人收割起来毫不费力,一镰下去便是一束;而对比田的麦子秸秆纤细,麦穗轻飘,收割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收割完毕,众人将麦穗运至田边的空地上,用石碾脱粒,再用粗布筛去麦壳与杂质,只留下金黄的麦粒。少府的官吏们分工明确,一边用木斗称量,一边将数字记录在竹简上,高声禀报:“实验田百亩,实收麦粒一百五十四石!”
“什么?”百官之中有人惊呼出声。冯去疾快步上前,亲自核对量器,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躬身对嬴政道:“陛下!实验田百亩,亩产一石五斗四升,较相邻地块的一石一斗,增收四成有余!”
“四成?!”嬴政眼中闪过浓烈的惊喜,上前一步,抓起一把饱满的麦粒,放在掌心摩挲,颗粒圆润,分量十足。他转头看向扶苏,语气中满是赞许:“好!好!你当初承诺增收三成,如今竟超额完成,达四成之多!扶苏,你立了大功!”
“父王谬赞,这并非儿臣一人之功。”扶苏躬身道,“多亏冯大人支持农桑,墨家二位先生改良器械,陈禾先生分享农耕经验,还有工匠们的巧手与农人的辛劳,方能有此成效。”
王翦上前一步,抚掌大笑:“公子过谦了!若非公子献上代田法、堆肥术,改良曲辕犁、耧车、水车,何来这般惊人的产量?有此农法与农具,大秦粮产定然能大增,六十万大军伐楚的粮草,再无后顾之忧!”
李斯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陛下,公子此举,实乃固本之举!农为邦本,粮为军魂,如今亩产增收四成,若在全国推广,不出两年,大秦粮库充盈,不仅伐楚无忧,即便遭遇灾年,也能从容应对。”
百官纷纷附和,称赞之声不绝于耳。赵高站在嬴政身后,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心中却暗自忌惮——扶苏如今不仅得了陛下的赏识,还赢得了文武百官的认可,势力日渐稳固,对胡亥而言,绝非好事。但他不敢表露分毫,只跟着夸赞:“公子天纵奇才,为大秦谋福,真是陛下之幸,百姓之幸。”
“诸位所言极是。”嬴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语气沉凝而有力,“传孤旨意!即刻起,调拨关中冶铁坊三成产能,全力打造曲辕犁、耧车、水车,由少府统一调度,分发至各地;冯去疾牵头,组织各地农官前来咸阳学习代田法、堆肥术,限三个月内,在关中全面推广,来年推向巴蜀、赵地;另外,”他看向扶苏,“东宫工坊扩编,由扶苏暂代管理全国工坊事务,统筹器械改良与推广,所需人力、物力,可直接向孤禀报!”
“儿臣遵旨!”扶苏躬身领命,心中一阵激荡。管理全国工坊,意味着他的技术革新能更快地推行,大秦的农工实力将迎来质的飞跃。
嬴政又道:“伐楚之事,暂缓一年。待来年粮产大增,粮草储备充足,再命王翦领兵六十万,挥师南下,务必一举平楚!”
此令一出,王翦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一直担忧粮草不足导致伐楚失利,如今暂缓一年,粮草无忧,胜算大增。而李信站在人群中,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满是不甘与不悦。他原本一心想领兵二十万伐楚,立下灭国之功,如今计划落空,伐楚之事不仅暂缓,还定了王翦为主将,他的满腔抱负顿时化为泡影,忍不住抵声嘟囔:“不过是增收几石粮食,何必推迟伐楚?楚军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兵,必能一举攻克……”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被身旁几位官员听到,众人皆是神色一凛,不敢接话。嬴政也察觉到了李信的异样,眉头微蹙,却并未多说——李信年少骁勇,是大秦难得的将才,只是性子太过急躁,今日之事,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宴席散去,百官陆续离去。扶苏刻意放慢脚步,待众人走远,拦住了正要离去的李信:“李将军,请留步。”
李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扶苏,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公子有何指教?”“将军心中不快,我知晓。”扶苏笑了笑,语气诚恳,“将军想伐楚立功,这份壮志,我由衷敬佩。只是楚地辽阔,项燕用兵老练,若无充足粮草支撑,六十万大军尚且要稳扎稳打,二十万兵力确实太过冒险。父王暂缓伐楚,并非不信将军之能,而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信沉默不语,心中的郁结并未消散。
“将军不必灰心。”扶苏话锋一转,“伐楚之事虽缓,但大秦统一六国的步伐不会停。燕国已灭,赵国已平,如今只剩下楚、齐两国。楚地难攻,齐国却不同——齐国久享太平,军队疏于操练,且与大秦隔着重山,消息闭塞,防备松懈。若将军能领兵伐齐,定然能事半功倍,轻松攻克临淄,生擒齐王田建。届时,灭齐之功,与灭楚之功等同,将军照样能名垂青史,光耀门楣。”
李信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光亮,抬头看向扶苏:“公子此言当真?大王会让我伐齐?”
“自然当真。”扶苏点头道,“我与父王提及过齐国的情况,父王也有伐齐之意,只是时机未到。待来年粮草充足,伐楚与伐齐可同时进行。将军勇猛善战,是伐齐的不二人选。我会在父王面前为将军举荐,只要将军耐心等待,待时机成熟,必能让将军领兵出征,立下灭国之功。”
李信心中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他躬身对扶苏道:“若公子真能为我举荐,李信感激不尽!他日若能伐齐成功,定不忘公子今日之情!”
“将军客气了。”扶苏笑道,“大秦的功业,需要你我共同出力。将军且安心等待,好自为之。”
送走李信,扶苏转身回到实验田边,此时陈禾正在查看剩余的麦粒,脸上满是喜悦。“陈先生。”扶苏唤道。陈禾连忙上前见礼:“公子。”
“今日实验田丰收,增收四成,多亏了先生的农耕经验。”扶苏道,“如今父王已下令推广农法与农具,我想请先生牵头,将代田法、堆肥术、轮作套种之法,还有曲辕犁、耧车、水车的使用技巧,一一整理成册,详细记录操作步骤与注意事项,以便各地农官学习推广。”
“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陈禾躬身应道,“我这就召集农家弟子,日夜赶工,务必将这些法子整理得详尽易懂,不辜负公子的信任。”
扶苏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后续的推广计划。可转念一想,他忽然愣住了——秦代尚无纸张,所有文字都只能记录在竹简或木牍上。整理农法与农具的资料,内容繁杂,需要绘制图样、标注尺寸、详解步骤,若用竹简记录,不仅耗费大量竹简,携带、翻阅也极为不便,推广起来难度极大。
“看来,推广农工技术之余,还得尽快解决‘纸’的问题。”扶苏心中暗道。他脑海中闪过造纸的工艺——用树皮、破布、旧渔网等原料,经过蒸煮、捣碎、过滤、晾晒等步骤,便能制成纸张。这些原料在秦代随处可见,工艺也不算复杂,只要找到那个最合适树皮,便能尝试制作。
“等忙完工坊的扩编与农具的批量打造,便着手筹备造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