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咸阳，虽已过了腊八，寒意却依旧刺骨。渭水河畔的冰层尚未完全消融，寒风卷着细雪沫子，打在宫墙的青砖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可章台宫的暖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青铜熏炉里燃着上好的无烟炭，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将满室烘得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与案几上温热的茯茶香气交织在一起，让人浑然不觉窗外的严寒。
扶苏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中捧着一卷桑皮纸，纸边被他细心地卷成了圆弧，避免划伤手指。他走到御座前，微微躬身，将纸卷恭敬地递到嬴政面前：“父王，咸阳商税自去年麒麟街试行以来，至今已在咸阳平稳推行一整年。儿臣已让天工阁与内府共同核算完毕，这是全年的明细，您过目。”
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伸手接过纸卷。指尖拂过桑皮纸细腻的纤维，上面用墨笔清晰记录着商税的各项数据，关键数字还用红笔标注——固定税（按商铺面积征收）五万三千钱，盈利税（按营收一成征收）十八万七千钱，合计二十四万钱。最让他眼前一亮的，是纸页右侧用阿拉伯数字列的算式：+=，计算清晰明了，比传统的算筹计数便捷太多。
“这种数字，用着确实顺手。”嬴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想起去年扶苏第一次将阿拉伯数字呈给他时，他还觉得新奇，如今早已习惯用这种方式看账本、批文书。他抬眼看向扶苏，语气带着期许：“朕记得，当初你提议征商税时，不少老臣担心商户抵触，甚至会引发罢市。如今看来，不仅没出乱子，反而有了意外之喜？”
“确实如此。”扶苏躬身回话，语气沉稳，“麒麟街最初有商户一百二十家，其中布庄、粮铺、铁匠铺占了七成。推行商税之初，不少商户怕利润受损，私下里找过里正抱怨。可后来，商税收上来的钱，一半用于修葺麒麟街的路面——原来的土路坑洼不平，雨天泥泞难行，如今换成了水泥路面，平整宽敞，车马通行都方便；另一半则用于增设街面巡逻的士兵，打击小偷小摸，维护治安。”
他顿了顿，想起前日去麒麟街巡查的情景，补充道：“上月儿臣去看过，如今的麒麟街比去年热闹了不少。布庄的张老板说，因为路好走了，他从蜀地进丝绸的次数从每月一次变成了两次，营收比去年涨了四成；粮铺的李掌柜也说，治安好了，晚上敢开门到亥时，生意比以前多了三成。整条街的商户营收，平均增长了三成，大家不仅不抵触商税，反而觉得这税交得值。”
嬴政闻言，眼中闪过赞许，将纸卷放在案几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看来商税之事，确实可行，既充实了府库，又惠及了百姓，是件双赢的好事。你之前说，想从泾渭工业苑开始，在工坊集群中推行商税，具体怎么安排？”
“儿臣已有初步计划。”扶苏上前一步，声音清晰，“泾渭工业苑是大秦最大的工坊集群，占地千亩，里面有水泥坊、蜂窝煤坊、铁器坊、新货币铸造坊，还有去年刚建成的玻璃坊和杜仲橡胶坊。去年一年，工业苑光是给军方提供水泥、铁制部件，就赚了不少，更别说蜂窝煤、机织布这些民生产品，在咸阳城内供不应求。”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儿臣以为，可先按工业苑年利润的十分之一征收商税。一来，十分之一的比例不高，不会影响工坊的生产和工匠的俸禄；二来，工业苑由朝廷管控，账目清晰，便于核算，正好作为全国工坊商税推行的范本。等乌氏倮、巴寡妇清两位大商抵达咸阳后，儿臣再与他们商议西域商路、蜀地朱砂矿的商税比例，确保公平合理，既不损害商户的积极性，也能为朝廷增加收入。”
嬴政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纸卷上的“泾渭工业苑”字样上——这个工坊集群是扶苏一手筹建的，从最初的几座小作坊，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不仅为秦军提供了大量武器和物资，还研发出了水泥、蜂窝煤等改变民生的产品，确实是推行新政的好样板。他颔首应允：“便依你所言。传朕旨意，泾渭工业苑自今年起，按年利润的十分之一缴纳商税，由天工阁负责核算账目，内府派专人监督，务必做到公开透明，不得有误！”
旨意由内侍快马传往泾渭工业苑，工坊内立刻忙碌起来。管事老周是个年近五十的老秦工匠，满脸风霜，双手布满老茧，却依旧精神矍铄。他跟着扶苏筹建工业苑，从最初的水泥坊烧窑工，一步步做到总管事，对工坊的每一笔账目、每一个工匠都了如指掌。接到旨意后，他立刻召集各坊的账房，将去年的进出货记录、原料采购单、产品销售账本全部搬出来，堆了满满一桌子。
账房们日夜忙碌，用阿拉伯数字重新核算每一笔收支：水泥坊去年卖出水泥十万石，每石售价二十钱，原料成本（石灰石、黏土）每石八钱，人工俸禄每月两万钱，全年盈利二百一十万钱；铁器坊为军方打造炮架、炮弹五千套，每套售价五百钱，原料成本（铁、木）每套二百钱，盈利一百八十万钱；新货币铸造坊为筹备开国盛典，提前铸造铜币三十万枚，每枚成本三钱，朝廷收购价五钱，盈利六十万钱；蜂窝煤坊全年卖出煤球一百万块，每块售价一钱，成本五厘，盈利五十万钱；机织布坊卖出棉布五千匹，每匹售价一百钱，成本四十钱，盈利三十万钱；玻璃坊和杜仲橡胶坊是新产品，玻璃镜、玻璃窗卖出两千件，橡胶马具卖出一千套，合计盈利八十万钱……
经过十日的核算，次年正月中旬，最终的统计结果出炉——泾渭工业苑去年全年盈利竟达六百二十万钱！比前年的三百钱翻了一倍还多。老周捧着核算好的账本，手指都在发抖，他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擦了擦账本上的墨迹，快步赶往扶苏府邸。一路上，他越想越激动，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不少，到了府邸门口，不等侍卫通报，便高声喊道：“公子！公子！好消息！今年工业苑盈利竟达六百二十万钱！比去年翻了一倍还多！”
扶苏正在书房处理文书，听到喊声，立刻放下笔，起身迎了出去。他接过老周递来的账本，仔细翻看，每一页都记得清清楚楚，收支明细、盈利计算一目了然。看到“六百二十万钱”的总数时，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辛苦老周了，这么快就核算清楚了。扣除十分之一的商税（六十二万钱），还剩五百五十八万钱，足够支付工匠们的俸禄，扩大各坊的生产规模，还有用于各个股东分红。”除了基本分红，又拿出一部分，做为特殊分红按贡献发放。
额外分红的消息传到工业苑和朝堂后，众人都盼着那一天。到了分红当日，天工阁外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文官们穿着整齐的朝服，手持笏板，站在广场东侧，等着分取“功绩分红”；贵族们身着锦袍，腰间挂着玉佩，站在西侧，盼着拿回之前投资工业苑的收益；工匠们则穿着干净的布衣，站在广场中央，脸上满是期待，小声议论着能分到多少赏钱。
蒙毅身着上卿朝服，手持分红清单，站在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念道：“左丞相李斯，主持律法修订，为工业苑制定管理条例，功绩分红五万钱；右丞相冯去疾，协调各地原料运输，确保工坊生产，功绩分红四万五千钱；太尉王翦，支持工业苑为军方提供武器物资，功绩分红四万钱；上将军王贲，推荐百越优质铁矿，改善回回炮部件质量，功绩分红三万五千钱；蒙恬将军，采购北方煤炭，降低蜂窝煤成本，功绩分红三万钱……”
每念到一个名字，对应的人便上前领取分红，广场上不时响起欢呼声。轮到墨家兄弟时，蒙毅高声道：“墨羽、墨风，改良水力冲压机，提高水泥生产效率三成，各赏钱两万！”墨羽和墨风上前，接过钱袋，对着高台躬身行礼，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他们本就醉心于机械改良，能得到朝廷的认可和奖赏，比什么都开心。
人群中，老工匠赵大叔捧着分到的三千钱，激动得手都在抖。他今年六十岁，原本是关中的农民，前年因为旱灾，地里颗粒无收，无奈之下才来工业苑当烧窑工。如今，他不仅每月能拿到五百钱的俸禄，还能分到三千钱的分红，足够给家里添两亩地，让孙子去学堂读书。他看着手中的钱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俺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跟着公子干，真是选对了！俺回去就跟俺孙子说，好好读书，将来也来工业苑，为大秦做事！”
扶苏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中稍安。工业苑的盈利与分红，不仅稳定了官员、贵族对新政的支持——之前不少贵族对投资工业苑还有顾虑，如今看到能拿到丰厚的收益，纷纷表示愿意追加投资；更让工匠们尝到了甜头，激发了他们的生产积极性，为后续在全国推广商税和新工坊打下了坚实基础。
他随即召来亲兵，吩咐道：“立刻挑选十名精锐骑兵，快马前往百越、北方边疆。通知王贲将军，百越的军务若已平定，务必在十月一日前赶回咸阳；通知蒙恬将军，北方的长城修筑可暂交副手负责，他也要按时回来，参加开国盛典。陛下说了，盛典当日，要亲自封赏群臣，他们都是大秦的功臣，不能缺席。”
亲兵躬身应诺，转身快步离去。很快，十匹快马从扶苏府邸出发，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前往百越的骑兵要穿越五岭，走驰道南下；前往北方的骑兵则要渡过黄河，沿着长城驰道西行。马蹄声踏过咸阳的水泥路面，溅起细小的雪沫，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扶苏站在天工阁前，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王宫广场升旗点——工匠们正在搭建高高的旗杆，玄色的国旗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国盛典那日升起。他心中清楚，开国盛典已进入倒计时，商税的顺利推行、泾渭工业苑的高额盈利、军队将领的召回，都是为了那一日的盛景，为了大秦帝国的全新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