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公元五年冬,会稽郡沿海的造船工坊内,寒风裹挟着海盐的气息掠过工地,却吹不散工匠们的热情。数十名工匠围着刚敲定的船模忙碌,木屑与桐油的味道交织在空气中——徐福站在工坊中央,手中捧着一卷详细的船型图纸,正与总工匠敲定最后的细节。
“主桅按六丈来建,用最粗的浸油杉木,顶端要加装铜制的风标,方便观察风向。”徐福指着图纸上的桅杆标记,“水密隔舱必须用秦钢加固舱壁,八道隔舱一道都不能少,哪怕多耗些材料,也要确保漏水时能隔绝风险。”
总工匠躬身应道:“将军放心,所有木材都已浸油两年,韧性足够;秦钢也已运到,工匠们都受过培训,鱼鳞式船壳搭接的手艺没问题,保证海水渗不进来。”
此次敲定的船型,是徐福与工匠们反复讨论半月的结果——尖底福船的设计能减少航行阻力,三桅梯形硬帆可借助不同风向,两侧各五支摇橹作为辅助动力,即便无风也能前行;10丈长、2.2丈宽的尺寸,既能承载15-20吨的物资,又能灵活应对沿海的暗礁与风浪,60天的自持力足够支撑往返近海岛屿的航程。
“同时开建七艘!”徐福放下图纸,语气坚定,“工坊的十二座船台,先启用七座,剩下的留着备用。工匠们分三班倒,争取一年半内完工,两年内启航。”他想起扶苏临行前的嘱托——先造小船探索东海,待木材处理成熟后再建大船,“这七艘船不仅要用来探险,还要做远航训练,让船员熟悉海上气候,为日后更大的船队打基础。”
当日傍晚,徐福将造船计划详细写在楮纸上,用火漆封好,交给快马斥候:“务必尽快送到咸阳太子府,让殿下放心。”斥候翻身上马,马蹄踏过刚修好的水泥驰道,朝着咸阳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咸阳城外的渭水驰道上,两队马车正缓缓汇合。左侧一队马车覆盖着油纸,车厢严密,几名身着劲装的士兵紧守在旁,正是从南越返回的考察团——车厢内,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黑色胶块格外醒目,这是他们从沉没的福船上抢救回来的唯一防水材料,也是扶苏心心念念的“印度榕橡胶”。
“小心些,别磕着胶块,殿下还等着用它试验防水呢!”考察团首领赵仲叮嘱道,他脸上带着未愈的疤痕,却难掩眼中的兴奋,“稻种的试种记录、沿途的地形图纸都收好了,咱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右侧一队马车则显得沉稳许多,车厢内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被“骗”来咸阳的范增。他手中攥着一封磨损的楮纸信,眉头紧锁,反复琢磨着——信是项梁写的,字里行间让他“速带家眷来咸阳,共商复兴楚地大计”,可他深知项梁的性子,若不是有要紧事,绝不会让他涉险来秦。
“项氏一向忠心于楚,怎么会突然劝我来咸阳?”范增喃喃自语,目光扫过窗外的水泥驰道与驿站,心中更添疑惑,“大秦的治理竟如此规整,连驰道都修得这般平整,这个扶苏,怕是不简单……难道项梁假意归附,实则想让我协助刺杀?可项家素来光明磊落,断不会做这等事。”
两队马车汇合后,在秦军的护送下驶入咸阳城。刚进城门,范增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六条主干道铺着平整的水泥,两侧是竹子水泥二层小楼,一楼门市热闹非凡,二楼窗户装着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屋内;十字路口,身着制服的咸阳卫正指挥交通,巡捕沿街巡逻,税官按规收税,甚至还有卖西域乐器的小店,琵琶声隐约传来。
“这咸阳……竟比楚都寿春繁华十倍!”范增心中惊叹,对大秦的认知悄然改变。
不多时,太子府的内侍赶来迎接,笑着对众人道:“殿下已在府内等候,范先生的家眷先随我去安排好的宅院,考察团的诸位随我来。”
太子府的议事厅内,项梁正坐在廊下踱步,神色焦躁。他没想到范增真的会来——那日他写给范增的信明明是让他“躲起来,切勿来咸阳”,怎么会变成“速来咸阳”?正思索间,便见范增跟着内侍走进来,项梁连忙上前,语气急促:“亚父!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躲起来吗?”
范增一愣,从怀中掏出信递过去:“不是你写信让我来的吗?说要共商复兴楚地之事,还让我带家眷前来。”
项梁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上的字迹确实是他的,可内容却被改得面目全非!他刚想争辩,便见内侍引着考察团成员走进来,扶苏也从内殿走出,笑着道:“范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赵仲,你们先汇报南越的情况吧。”
赵仲躬身行礼,将手中的胶块递过去:“殿下,这便是我们从南越部落的船上刮下来的防水胶,黑色粘稠,涂在木板上晒干后,滴水不漏。部落人说,这胶是从一种会流白色乳汁的树上采集的,树常年常绿,叶片宽大。”
扶苏接过胶块,入手粘稠,闻着有淡淡的树脂香味,心中立刻确定——这正是印度榕橡胶!他忍不住笑道:“好!好!这正是孤要找的东西!有了它,日后造船、做车轮,防水问题就解决了!你们立了大功,孤定会重赏!”
他又追问稻种的情况:“那新稻种的特性如何?是否如你们信中所说,适合南方种植?”
“回殿下,”赵仲连忙答道,“这稻种早熟,从播种到收获只需三个月,比关中的粟米快一倍;而且耐涝,就算遇到短期涨水也能存活;贫瘠的土地也能种,在配合当地的稻种一年两熟不成问题。我们已在番禺试种,青苗长势良好,预计下个月就能抽穗。”
扶苏听得喜上眉梢,吩咐道:“把稻种的详细特性、试种记录都写下来,交给天工阁的农家工匠,让他们尽快在淮河以南试点种植。”
“臣遵令!”赵仲等人躬身告退。
待考察团离开,项梁再也按捺不住,冲到扶苏面前,怒声道:“太子!是不是你调换了我写给范增的信?你为何要骗他来咸阳!”
扶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笑道:“项将军这话可就奇了。孤何时让你写信了?那日你说不愿请范先生来,孤也未曾逼迫,何来‘调换信件’一说?”
范增这时也走进来,手中还拿着那封信:“太子殿下,老夫确实是收到项梁的信才来的,信上的字迹绝不会错。”
“哦?竟有此事?”扶苏故作惊讶,转头对内侍道,“快去查查,是不是哪个下人擅作主张,仿冒项将军的字迹写信,若是如此,定要严惩!”
内侍躬身应诺,却迟迟未动——他深知这是太子的安排,只需做做样子。
扶苏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范增身上,语气诚恳:“范先生,不管信是怎么来的,您既然来了,不如多留些时日,看看咸阳的繁华。您看这城内,百姓有饭吃、有房住,商路畅通,百业兴旺——只要您愿意助孤,日后楚地的百姓,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不正是您与项将军希望看到的吗?”
范增沉默了——他看着扶苏眼中的笃定,又想起沿途看到的大秦景象,心中的疑惑与戒备渐渐松动。项梁站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信确实是他的字迹,可内容被改,他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看着范增被扶苏“说服”。
夕阳透过窗棂洒进议事厅,映着三人的身影。扶苏知道,范增的到来只是第一步,要让这位楚地智囊真正为大秦所用,还需更多的耐心与诚意。而考察团带回的橡胶与稻种,更是为大秦的发展添了两把关键的钥匙——防水胶能推动造船与工业,早熟稻种能解决粮食问题,这两件事,足以让他对未来更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