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洒入,驱散了昨夜的部分阴霾。
营地已不复昨日的喧嚣,肃穆中带着疲惫,仆从们正紧张有序地收拾行装,准备拔营返京。
温琼华在谢临渊的陪伴下,来到了安置沈砚的营帐。
帐内药香浓郁,白芷正小心翼翼地给沈砚喂药。沈砚已经苏醒,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肩下方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他靠坐在软枕上,眼神有些涣散,显然虚弱至极。
萧珩坐在一旁,正低声与萧玉卿交谈着沈砚的伤情和用药。萧玉卿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显然一夜未眠。
“沈大人。”温琼华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真诚的关切,“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沈砚闻声,缓缓抬眸。当看清眼前人时,他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恰好笼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轮廓。她今日穿着素雅的浅碧色衣裙,如同雨后新荷,与这充满药味的营帐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生机。
是她!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了沈砚。
“咳……”一阵轻微的咳嗽牵动了伤口,剧痛让他瞬间回神,也掩饰了瞬间的失态。
他垂下眼帘,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声音虚弱却清晰:“劳烦郡主挂心,下官……已无大碍。”他将所有汹涌的情感,连同那丝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悸动,都深深压入眼底最深处,只余下纯粹的恭敬和感激。
温琼华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未婚夫和二皇子挡下致命毒箭的年轻官员,心中涌起钦佩。她心思剔透玲珑,如何能不明白沈砚此举,除了忠义,更深层的原因恐怕是为了谢临渊——那个将他从泥泞中拉出来,给予他崭新人生的人。
就在这时,侍立一旁的碧桃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小声对温琼华道:“小姐,您看这位沈大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好像……好像之前咱们在朱雀大街,遇到的那个在街边卖画的书生?画得可好了,您当时还赞了句‘有风骨’呢!”
温琼华闻言,再仔细端详沈砚苍白却难掩清俊的面容,记忆瞬间清晰。她唇角漾开一抹温婉的笑意,带着一丝恍然:“原来是你。沈大人的画……意境深远,笔触灵动,令人印象深刻。”
沈砚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撞得他伤口都隐隐作痛。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听着她清越的声音说着记得他的画,一时间竟觉得恍如梦中,极不真实。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自惭形秽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头哽住,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虚弱而恭敬的笑容“郡主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咳。”萧珩适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沈砚,你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谢临渊也走上前,拍了拍萧珩的肩膀,对沈砚郑重道:“沈大人,大恩不言谢。你的伤,是为我和殿下受的,谢临渊铭记于心。”
沈砚这才彻底回神,压下心中翻涌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谢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当不得恩情二字。”他将所有的心思,那份隐秘的、无法言说的情愫小心翼翼地藏好,藏进那双因伤重而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眸深处。旁人只道他是伤重体虚,精神不济。
就在这时,旁边一张软榻上传来夸张的呻吟:
“哎哟!玉哥哥!玉哥哥!”角落里的萧珏突然捂着肚子叫唤起来,声音夸张,“我肚子疼!是不是那余毒未清?肯定是被昨天的刺客吓到了!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内伤啊?”他一边喊,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萧玉卿。一边又完全无视了帐内的其他人。
萧玉卿刚给沈砚调好药,又被萧珏缠上,额角青筋跳了跳,无奈道:“三殿下,您的伤口不深,没有毒的,远不及沈大人的贯穿伤,还您肚子疼,多半是……早膳吃多了!臣给您开点消食的药便是。”
“我不信!玉哥哥,你看你也姓萧,咱俩是不是亲戚啊?是亲戚就该多亲近亲近!你快给我仔细瞧瞧!”萧珏不依不饶,甚至试图去拉萧玉卿的衣袖,“玉哥哥,你身上这药香真好闻,是什么配的?,给我也配副一样的香囊呗?我天天戴着,沾沾仙气儿!”
谢临渊本来鼓足了勇气,准备好好“感谢”一下这位救了琼华的三皇子,哪怕忍受他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可眼下,萧珏的全部注意力都黏在萧玉卿身上,对他这个“临渊哥哥”的到来,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敷衍地挥了挥手:“哟,谢指挥使来了啊。”然后继续围着萧玉卿打转。
萧珩看着被萧珏缠得脱不开身的萧玉卿,又看看一脸无语的谢临渊,难得地勾起唇角,揶揄道:“谢临渊,看见没?你失宠了。”
谢临渊看着萧珏那副恨不得黏在萧玉卿身上的样子,再对比之前萧珏对自己那种近乎狂热的“喜爱”,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由衷道:“谢天谢地!感谢大表哥救我于水火!”他这声“大表哥”叫得真心实意,是感谢萧玉卿吸引了萧珏的全部火力。
随即反应过来萧珩在调侃他,没好气地瞪回去:“你滚!”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
“喂!白芷姐姐!药我扛来了吔!放哪啊?”
紧接着是三皇子萧珏气急败坏又带着惊恐的尖叫:
“王琳儿!站住!离我的营帐远点!至少……至少十步!不!二十步!你身上有杀气!本王过敏!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帐内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冲淡了几分。萧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萧玉卿则是哭笑不得。
温琼华走到帐门边,掀开一条缝看去。只见王琳儿扛着一个几乎比她人还大的、装满各种药材的麻袋,稳稳当当地站在萧珏那被侍卫严密把守的营帐外不远处。她小脸微红,额角带汗,却精神奕奕,正叉着腰对着紧闭的帐门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