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宣和王府的热闹喜庆截然不同,谢府的团圆饭吃得异常压抑沉闷。
厅内灯火通明,菜肴精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障。
主位上,谢家老太爷谢蕴面无表情,谢丞相谢长霖也是心事重重,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色。
老封君赵氏更是没什么笑意,看着满桌佳肴也提不起兴致。苏新语强打精神张罗着。
谢临风坐在下首,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神阴鸷,沉默地喝着闷酒,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陈清月坐在他旁边,姿态优雅地用着餐,神情淡泊得像是个局外人。
柳三娘和她新生的女儿自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自那日九死一生的生产后,柳三娘就仿佛彻底枯萎了,将自己紧闭在听雨轩内,守着那个瘦弱的女婴,对外界不闻不问。因为生的是女儿,又经历了那般惨事,老封君那点微薄的期待也落了空,在陈清月看似“大度”的求情下,便也懒得再管,由着她们母女自生自灭。
整个宴席上,只有二房的谢柔、谢瞳两个小姑娘,以及年纪尚小的谢橙,还保留着几分孩童的天真,但也被这沉闷的气氛压得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吃着东西。
谢临渊和温琼华坐在客位,只觉得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冰冷。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决定尽快吃完这顿形式大于意义的饭,便找借口告辞回温府。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接近尾声,谢长霖忽然开口,语气复杂:“临渊,随我来书房一趟,有些公务上的事与你商议。”他似乎想借此缓和一下与这个日益显赫却关系疏离的庶子的关系。
谢临渊微微蹙眉,看向温琼华。
温琼华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临渊这才起身,跟着谢长霖去了书房。
温琼华正觉得无聊,两个穿着粉色袄裙、打扮得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凑了过来,正是谢家二房的嫡女谢柔和谢瞳。
“郡主嫂嫂……”谢柔胆子稍大些,声音细细软软的,“府里后园的梅花开得正好,我们……我们能请嫂嫂一起去摘些梅花吗?想放在房里增添些喜气。”谢瞳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温琼华,满是期待。
她们对这位不仅人长得极美,性子又好(主要是对比府里现在的低气压,温琼华简直像仙女一样)的郡主嫂嫂早就想亲近了。
温琼华看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心中一软。她自小只有哥哥,后来认识的宁双、王琳儿、崔相雪也都是爽利或清冷的性子,倒是很少接触这般娇怯怯的小姑娘。
加之她也确实想顺便去谢府后院看看——那里有她和谢临渊初遇的那棵老杏树。
于是她便笑着点头:“好呀,正好我也想去走走。”
两个小丫头顿时喜笑颜开,一左一右地簇拥着温琼华往后园去。有白芷和青黛跟着,她也不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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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后园。
雪后的园子别有一番景致,红梅映雪,幽香扑鼻。谢柔和谢瞳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给温琼华介绍着哪株梅花最好,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花枝。
温琼华也被她们感染,暂时忘却了谢府的烦闷,笑着和她们一起摘花,甚至兴致来了,还团了雪球,和她们堆了个小小的雪人。
玩闹间,她身上出了层薄汗,便将那件繁重的狐裘披风解下,递给身后的白芷。
虽然里面依旧穿着厚实的锦袄,但除去宽大披风的遮掩,那玲珑有致、恰到好处的美好曲线便隐约勾勒出来。因着活动,她双颊泛红,眼波流转,比那雪中红梅更要娇艳动人。
银铃般的笑声和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后园回荡,为这死气沉沉的府邸注入了一丝难得的鲜活生气。
这笑声,穿透寒冷的空气,传到了不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
谢临风本在书房外的廊下闷坐喝酒,被这突如其来的、与他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欢笑声惊动。他烦躁地皱眉,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恰好看到了那幅绝美的画面——只见梅林雪地间,温琼华正微微弯腰,笑着将一枚红梅簪到谢瞳的发间,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侧脸线条柔美精致,脖颈修长白皙,以及那因为活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忽然,一股久违的、陌生又熟悉的燥热猛地从小腹窜起!
那原本死寂了数月、任由蛊毒折磨和药物刺激都毫无反应的地方,此刻竟然……竟然有了反应!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加汹涌的狂喜和……扭曲的嫉妒与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能让他重拾男人尊严的反应,偏偏是因为这个他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高攀不起、且深深憎恶的女人?!为什么她能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开心,而他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如同蛆虫般挣扎?!
他最后阴恻恻地看了一眼雪地中的身影,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温琼华,还在和两个小妹妹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直到谢临渊寻来,温柔地将披风重新为她系好,略带责备地捏了捏她玩得冰凉的手:“出来这么久,也不怕着凉。”语气里满是宠溺。
温琼华吐了吐舌头,由他牵着,与谢柔谢瞳道别后,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府邸。
而谢临风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后,回廊深处的谢临渊,冰冷的视线状若无意地扫过他刚才站立的方向,微微蹙了蹙眉。
虽然方才答应了父亲,但是有些人,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