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进归鸿苑内室。
温琼华醒来时,只觉得眼皮有些沉,昨夜的惊悸和泪水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唯有枕边人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如此真实。
她微微一动,谢临渊立刻就醒了。
“醒了?”他声音带着初醒的低哑,手臂却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在她发间嗅了嗅,像确认珍宝还在怀中,“还难受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温琼华摇摇头,仰脸看他。
晨光中,他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衬得他俊美的侧脸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异感。
她心头微悸,想起梦中那个立下毒誓、苍老憔悴的身影,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颗痣。
“怎么了?”谢临渊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眼里带着笑意,“一大早盯着你夫君的痣看?可是觉得它生得格外俊?”
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试图驱散她眼中残留的阴霾。
温琼华被他逗得弯了弯唇角,顺势靠在他肩头:“是呢,我们太子殿下最好看了。就是这痣……”她顿了顿,语气尽量随意,
“我昨夜梦得糊涂,总觉得它不该长在这儿似的。”
谢临渊眸光几不可察地一闪,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凑过去在她脸颊偷了个香:“夫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嫌为夫长颗痣不够英武?要不我拿刀子剜了去?”
“胡说什么!”温琼华嗔怪地推他,“好好的剜它做什么?我就是……就是随口一说。”
“是是是,夫人随口一说,为夫认真听着。”谢临渊笑着起身,小心扶她坐好,又扬声唤人准备热水和早膳,
“今日感觉如何?身上可还乏力?白芷昨日说了,你月子里最忌忧思,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很快,碧桃和流萤端着温水进来伺候梳洗,青黛和白芷也进来请安。
两个小丫头脸上都带着喜气——自家姑娘生产平安,小殿下和小郡主健康可爱,东宫里里外外都喜气洋洋的。
用过早膳,奶娘就把包饺给抱了过来。
两个小家伙刚吃饱奶,正精神着。饺饺率先看到爹娘,小嘴巴立刻“咿呀”地动了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竟朝温琼华的方向伸了伸小胳膊。
“哎呀,小郡主这是认得娘亲了呢!”乳母惊喜道。
温琼华心都化了,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手中接过女儿。饺饺一到母亲怀里,立刻安分下来,小脑袋依赖地靠着她,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一缕头发。
包包则安静些,被谢临渊抱在怀里,也不闹,只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小拳头抵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乖巧模样。
谢临渊看着怀中的儿子,再看看温琼华怀里的女儿,只觉得胸腔被某种滚烫而柔软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他低头亲了亲儿子光洁的额头,又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惹得饺饺不满地“哼”了一声。
“瞧瞧,咱们饺饺有脾气了。”谢临渊乐了,压低声音对温琼华道,“这娇气劲儿,跟你一模一样。”
“我哪有?”温琼华嗔他一眼,却忍不住笑起来。
晨光中,一家四口依偎在一起的画面,温馨得让人心头发软。
然而,当温琼华低头轻哄女儿时,却发现两个孩子眼底有一丝青色,莫非是昨夜没睡好?
——昨夜守夜嬷嬷禀报,说两个小主子半夜似乎有动静,但查看时又一切如常。此刻看,并无异样。
他心中那丝疑虑却未消散。
陪了妻儿一会儿,见温琼华气色尚好,谢临渊便嘱咐她好生休息,说自己要去前头处理些政务。
离开归鸿苑后,他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收敛,对身侧的墨影低声道:“去请凌先生到书房,就说我有事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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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茶香袅袅。
凌崇如今已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长衫,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虽然清瘦,却精神矍铄,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沉淀着岁月与智慧。
他恭敬地向谢临渊行礼:“家主。”
“凌老不必多礼。”谢临渊抬手虚扶,示意他坐下,“在您面前,我只是晚辈。”
凌崇依言坐下,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记忆中飞雪小姐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家主,眼中感慨万千:“家主唤老朽前来,可是有事要问?”
谢临渊沉吟片刻,
“凌老,那日祖宅之中,您说秘瞳教与凌家同源而出。我一直在想,这‘同源’究竟是何意?他们所求与凌家守护的东西,本质区别在哪里?”
凌崇闻言,神色肃然起来。他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家主此问,触及根本。老朽这便为家主解之。”
他看向窗外明媚的天光,声音低沉:“世间求取非常之力,或达成非常之愿,总需付出代价。这代价,无非两种。”
“其一,取之于外。掠他人之生机,夺万灵之气运,以鲜血、痛苦、死亡为祭,堆砌己身之道。此道损人利己,戾气横生,即便一时得逞,终将被反噬,为天道所不容。秘瞳教所为,便是此类。他们所谓的‘万灵献祭’,便是极致的掠夺。”
谢临渊眸光微凝。
凌崇继续道:“其二,求之于内。以自身之信念、修为、乃至性命为柴薪,点燃守护之火。此道损己利人,或利苍生。代价由己身承担,不累他人。我凌家世代守护那卷轴,遵循祖训,便是秉持此心——若真有灾劫需那卷轴之力平息,凌家子弟当有以身承之、以命封之的觉悟。”
他看向谢临渊,目光深邃:“飞雪小姐当年……便是选择了后者。她以战徽融合己身精血神魂,化为守护印记留予您,便是将凌家的‘内求’之道,发挥到了极致。她付出的,是自己。”
谢临渊袖中的手蓦然攥紧,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母亲……
“所以,”凌崇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悯的透彻,“区别在于‘心’。是为己私欲而掠夺外物,还是为守护而燃烧自身。一念之差,便是仙魔之别。秘瞳教那位……他早已忘了初心,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路。”
谢临渊沉默良久,消化着这番话。
所以,巫源(凌羽)追求的是掠夺外力的邪道,而母亲……选择的是自我牺牲的守护之道。
那么他自己呢?
他眼角的泪痣……
他按下心中惊涛,对凌崇道:“多谢凌老解惑。今日之言,还请勿对他人提起,尤其是太子妃。”
凌崇郑重颔首:“老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