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那个下午，苏璃从教学楼出来，没回店里。
她沿着校园主干道慢慢走，梧桐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把灰白的天空切割成碎块。
空气很冷，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学生们抱着书、拖着行李箱，三三两两从她身边经过，说着“寒假去哪儿玩”、“火车票抢到了没”。
苏璃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手插在口袋里。
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璃光环”变幻成简约的银环，温温地贴着皮肤。
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每次指尖无意识擦过，那种“它在”的踏实感就会涌上来。
定住她，也定住她的道心。
路过篮球场，几个男生在打球，羽绒服扔了一地。
其中一个高高跃起投篮，球在框上转了两圈，进了。场边响起口哨和叫好。
很青春，很热血，离她很近，又好像很远。
苏璃驻足看了几秒，然后转身，往校门外走。
口袋里手机震个不停。高洁在群里发了个Excel表格，是寒假期间十五家新店的选址初筛列表，后面跟着一连串语音，点开就是她咋咋呼呼的声音：
“璃姐！你看！长三角！大学城！商圈！我都标红了！这家在临安下沙大学城，旁边就是地铁口，绝了！这家在应天新街口，租金是贵，但流量大啊！”
赵昭紧跟着发来一份预算测算，密密麻麻的数字，最后一行是加粗的赤字—资金缺口。
殷英也发了消息，是几张实验室设备的照片和报价单，附言：
“璃姐，仿生培育室的恒温恒湿系统，这几款性价比最高。
另外，道茶样本的活性衰减数据出来了，稀释到千分之一，效果稳定性最好，但成本…”
苏璃一边走一边看，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回复。
到校门口时，她停下来，抬头看了眼“东海科技大学”那几个鎏金大字。
大三上学期，结束了。
寒假，开始了。
而她，没有假期。
新店拓展的第一站，是临安。
苏璃带着高洁和赵昭，周五晚上坐高铁过去。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高洁一直在翻选址资料，赵昭在算账，苏璃靠窗坐着，看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灯火。
抵达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临安下着冬雨，湿冷入骨。
三个人拖着行李箱，在酒店入住，然后马不停蹄地去第一个备选地点看现场。
那是个大学城外围的临街商铺，原先是家奶茶店，倒闭了，正在转租。
卷帘门半拉着，里面黑漆漆，能看见拆到一半的操作台和满地狼藉。
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搓着手，语气殷勤：“地段好吧？学生流量大！之前那家是自己不会经营，你们‘璃光’来，肯定火！”
苏璃没说话，打着手机手电筒走进去。
地面是黏的，空气里有股馊掉的奶精味。她蹲下，摸了摸墙角，有霉斑。又站起来，看门头、看层高、看水电走线。
“租金能谈多少？”她问。
房东报了个数。
苏璃点头，没还价，只说：“产权清晰吗？能办餐饮执照吗？烟道、排污这些，图纸给我看看。”
房东愣了愣，赶紧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苏璃接过，借着手机光快速翻看。高洁和赵昭在旁边，一个拍现场照片，一个用测距仪量尺寸。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打在卷帘门上。很冷，苏璃手指冻得发僵，但翻页的速度没慢下来。
看完，她把文件递回去。
“三天内，我会让法务联系你。另外，”她指了指那面发霉的墙，“交铺前，这些基础问题要解决干净。费用你承担。”
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房东张了张嘴，最终点点头：“行…行！”
离开时，已经快十一点。雨更大了，打不到车。三个人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等。
高洁踩着脚：“冻死了冻死了！璃姐，这地方行吗？我看着有点破…”
“位置可以，面积够，结构也规整。”苏璃看着雨幕，“破能修，脏能清。关键是无纠纷，执照能办下来。”
赵昭推了推眼镜：“租金比预算高5%，但临安这个地段，算合理。
就是前期装修改造投入比较大，加上设备采购，单店启动资金要上浮20%。”
“嗯。”苏璃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大学城隐约的灯火上，
“高洁，明天上午约另外两家。赵昭，晚上回去重新做这家店的财务模型，把改造费用和可能的开业延期风险加进去算。”
“好。”
车终于来了。坐进去，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很快蒙了一层雾。
苏璃靠在后座，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璃光环”。
炼气九层的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驱散寒意，也让疲惫的大脑保持清醒。
她能感觉到，随着“璃光”品牌扩张，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势”正在汇聚。
或许就是玉简里提到的“气运”。这“势”丝丝缕缕，被“璃光环”悄然吸收，又反馈回来，让她修炼时灵气运转更顺畅了些。
很玄乎，但确实存在。
筑基…她想起玉简里关于筑基的描述。需要的不仅是灵气积累到质变的临界点，更需要“心境圆融，内外明澈，不滞于物，不困于情”。
不困于情…
她睁开眼，看向车窗外流淌的霓虹。
心里很静。没有波澜，没有拉扯，没有那些让她辗转反侧的情绪。
只有清晰的、一步一个脚印的目标，和身边可以全然信任的伙伴。
这样，很好。
接下来半个月，三个人像陀螺一样，在长三角几个主要城市打转。
尚海松江大学城，宿州独墅湖，应天仙林…看铺，谈判，签意向，联系当地装修队和原料供应商。
白天跑现场，晚上在酒店开会，核对数据，调整方案。
高洁的嗓子哑了两次，包里常备金嗓子喉宝。
赵昭的眼镜片在一次次低头看报表、抬头看现场中，蒙了擦，擦了又蒙。
苏璃瘦了一圈，羽绒服穿着都有点晃荡，但眼神越来越亮，决策越来越快。
十五家店的选址，最终定下十二家。三家因为产权或执照问题pass掉了，换成了备选。
直营店占八家，开在大学城。
加盟店四家，在高端商圈，合作方是之前“本位的茶”林薇介绍过来的、有成熟餐饮管理经验的本地商家，审核很严，合同条款捆得死紧。
同时，东海那边，殷英负责的“璃光生物科技研发中心”正式挂牌了。
租了郊区一个旧厂区改造的创意园，两层楼，实验室、培育室、样本库一应俱全。启动资金是从“璃光”账上划的，加上大学生创业扶持政策给的低息贷款。
苏璃抽空回去看过一次。
培育室里，一排排架子上，是模拟道茶生长环境的水培装置。
LEd光源调节着“日照”时间和强度，营养液循环系统精确控制着湿度和“土壤”成分。
殷英穿着白大褂，指着显示器上的数据曲线：
“璃姐你看，这是稀释灵泉水的替代配方。我们用几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复配，模拟出了大概千分之一的效果。
培育出的道茶叶片，活性成分含量是普通茶的三到五倍，而且稳定性很好。”
她拿起一片嫩叶，递给苏璃。
苏璃接过，对着光看。叶片翠绿，脉络清晰，凑近闻，有股很淡的、类似空间道茶的清冽香气，但微弱得多，也“普通”得多。
“能量产吗？”她问。
“小规模可以。设备到位的话，一个月能供应十到十五家店的中端产品线。”
殷英顿了顿，“但成本…比你提供的特殊浓缩灵泉水稀释，高四倍左右。”
苏璃捏着那片叶子，沉默了一会儿。
“继续优化，控制成本。另外，”她看向殷英，“申请专利。所有培育工艺、配方、设备改良，全部申请。一层一层，筑墙。”
“明白。”
从研发中心出来，天已经黑了。创意园里很安静，只有几栋楼还亮着灯。苏璃站在路灯下，哈出一口白气。
左手无名指上，“璃光环”微微发亮。
她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在航大后街那个小破店里，每天担心房租、担心原料、担心明天会不会一个客人都没有。
现在，她有二十家店，有一个研发中心，有一个越来越成熟的公司团队，有军方的背书，有稳定的现金流。
还有手上这枚，与她性命相连、陪她一路厮杀过来的本命法器。
以及，体内那奔腾不息、日渐精纯，向着某个生命更高层次缓缓靠近的力量。
除夕夜，苏璃没回老家。
她父母那边，之前打电话说了，店里忙，走不开。
父母在电话里唠叨了几句“注意身体”、“别太累”，也就没多说。
重生后，她和家里的关系一直这样，不远不近，报喜不报忧。
店里提前打烊。苏璃在航大店二楼，摆了张圆桌，叫了外卖火锅。
高洁、赵昭、殷英、小雅、小沐、苏毅，加上她自己，七个人围坐一桌。
锅是鸳鸯锅，红汤翻滚，菌汤咕嘟。肥牛、毛肚、虾滑、各种蔬菜摆了一桌。啤酒饮料管够。
小沐和叶惊鸿的婚礼定在明年十一，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婚纱照选哪家。
高洁和赵昭在抢最后一颗撒尿牛丸。
小雅安静地烫着青菜，烫好了，很自然地夹到苏毅碗里。
苏毅没说话，只是把涮好的肉片放到她手边。
苏璃坐在主位，慢慢喝着热豆浆，看着他们闹。
窗外，远处居民区的方向，开始有零星的烟花窜上天，砰一声炸开，散成一片绚烂的光点，又很快熄灭。
空气里传来隐约的鞭炮声，还有小孩子兴奋的尖叫。
“新年快乐！”高洁举着啤酒罐站起来，脸喝得红扑扑的。
“新年快乐！”大家碰杯，笑声混着火锅的热气，蒸腾到天花板。
苏璃也举起杯，和大家碰了碰。温热的豆浆滑进胃里，暖暖的。
火锅吃到后半程，大家都有些微醺，话更多了。
聊过去一年的惊心动魄，聊新年的打算，聊那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烦恼和期待。
苏毅起身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手里多了杯热茶。
不是店里的茶，是普通的红茶，用玻璃杯装着，热气袅袅。
他走到苏璃身边，没说话，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苏璃低头，看着那杯茶。茶叶在热水里缓缓舒展，汤色逐渐变得红亮清澈。
她端起杯子，握在手心。很暖，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
抬头，正好对上苏毅看过来的目光。
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温和。但苏璃看懂了。
是关心，是“你喝太多了，喝点热茶暖胃”。是伙伴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和照应。
她轻轻笑了笑，对他举了举杯，然后低头，吹开浮叶，喝了一小口。
茶香很淡，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苦涩，然后是回甘。
窗外，又一簇烟花升空，炸开，金色的光雨洒落，瞬间照亮了半个夜空，也映亮了房间里每一张带着笑意的、年轻的脸。
苏璃握着温热的茶杯，看着身边这些一路同行、可以全然托付后背的伙伴，
感受着体内平稳运转的灵力，和指尖那枚与她呼吸与共的“璃光环”。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力量。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还有艰险。
但此刻，此夜，此人，此心，皆安。
便是最好的新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