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衣卫小旗惊恐的呼喊声尚在殿内回荡，朱棣已如一道黑色的旋风，提着剑冲出了乾清宫。宫外的冷风夹杂着更加清晰、更加刺骨的阴寒邪异，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精神却因此愈发凝聚、冰冷。
他抬头望去，只见东宫方向的上空，原本只是弥漫的灰黑色邪气，此刻竟如同沸腾的墨汁般剧烈翻滚，并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四周扩散、侵蚀！那由蒋瓛精心布置的三重防线所在区域，已然被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所笼罩，只能隐约听到从黑雾深处传来的、短促而激烈的兵刃碰撞声、弓弦震响、火铳轰鸣，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被碾碎、又似怨魂哀嚎的诡异声响！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那翻涌的黑雾边缘，似乎有一些扭曲的、非人的影子在晃动，它们撕扯、冲击着由甲士和锦衣卫构成的钢铁防线，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人类士兵凄厉的惨叫和防线阵型的动摇！
“陛下！危险！请止步！”一名负责乾清宫外围守卫的将领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滚开！”朱棣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将其推开，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张的黑雾核心。他能感觉到，那黑雾的中心，有一股冰冷、漠然却又带着一丝……好奇？或者说玩弄意味的意识，正隔空“注视”着这边，注视着他这个刚刚登基的新帝！
那是……允炆？还是占据了他孙儿躯壳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它正在突破封锁！一旦让它彻底冲出东宫，在这皇宫大内肆虐，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会造成巨大的伤亡，更会彻底击垮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民心！
“蒋瓛呢？！”朱棣厉声喝问。
“蒋指挥使正在前线亲自督战！”身旁的侍卫急忙回道。
“传令！调朕的燕山护卫入宫！弓弩手、火器营，全部给朕顶上去！告诉蒋瓛，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把那些鬼东西堵死在东宫范围内！后退者，斩！临阵脱逃者，株连三族！”朱棣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从皇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更多的精锐兵马被投入到了东宫禁区那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上。
朱棣没有退回相对安全的乾清宫，他就站在宫前的高阶上，身姿挺拔如松，玄色的冕服在带着腥气的风中猎猎作响。他必须在这里，让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看到，他们的新帝，与他们同在！他要用自己的存在，强行稳住这即将崩溃的防线！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战局。他看到，那些从黑雾中冲出的“东西”，形态各异，有的还勉强保持着人形，但皮肤覆盖着黑鳞，指甲尖锐如钩，力大无穷；有的则彻底扭曲，如同多头多足的拼接怪物，口中流淌着腐蚀性的黑色黏液；甚至还有一些，似乎是刚刚被黑气侵蚀转化的宫内侍卫或太监，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却疯狂地攻击着曾经的同伴！
锦衣卫和京营士兵们结成的战阵，在这些不畏生死、不惧疼痛的怪物冲击下，显得异常艰难。刀剑砍在它们身上，往往只能留下浅痕，箭矢除非命中要害，否则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唯有重型狼牙棒、战斧以及火铳的齐射，才能有效地阻挡它们的步伐。战线在一步步后移，地上已经铺满了双方（如果那些怪物还能算一方的话）的尸体，鲜血将汉白玉的广场染成了暗红色。
“陛下！此处危险！请移驾！”又有将领前来恳求。
朱棣充耳不闻。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在观察，在寻找。寻找这些怪物的弱点，寻找那黑雾的规律，更是在寻找……那股冰冷意识的真正所在！
突然，他眼神一凝！
在那翻涌的黑雾最浓郁处，靠近东宫主殿的位置，空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身影，缓缓地、如同鬼魅般“浮”了出来。
那是一个孩童的身影，身着明黄色的、却已变得污浊破损的皇孙常服。他悬浮在离地数尺的空中，周身缭绕着如同活物般的墨色气流。正是朱允炆！
不，那绝不是朱允炆！
尽管面容依稀还能看出那孩子的轮廓，但那双眼睛，已彻底化为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片漠视一切的虚无。他小小的嘴唇微微勾起，带着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他眉心那个黑暗漩涡缓缓旋转着，仿佛是一切黑气与邪异的源头。
他一出现，战场上所有的异化怪物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指令，攻势瞬间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有序！而明军将士则感到一股更加沉重的精神压迫与寒意，动作都不由得迟缓了几分！
就是他！
朱棣的心脏狠狠一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自己的嫡孙变成这般模样，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与极致杀意的情绪，还是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
那“朱允炆”似乎感受到了朱棣的目光，那双黑暗漩涡般的眼睛，缓缓转动，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了朱棣身上。
一种冰冷、粘稠、仿佛带着亿万亡魂哀嚎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上朱棣的心神！
“蝼蚁……新皇……”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杂音拼凑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充满了不屑与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朱棣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那意念中蕴含的负面情绪与精神污染，几乎要冲垮他的意志！他体内那尚未完全稳固、甚至因为父皇逝去而有些紊乱的真龙气运，受到这邪异意念的刺激，本能地开始躁动、抵抗！
“守护……龙气……有趣……”那意念再次传来，似乎对朱棣体内的龙气产生了一丝“兴趣”。
不能再等了！必须打断它！否则，不仅防线会崩溃，连他自己都可能被这邪物侵蚀心神！
朱棣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痛楚和腥甜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他眼中所有的犹豫、悲痛尽数化为凛冽的寒冰！
他向前踏出一步，举起手中长剑，剑锋直指那悬浮于黑雾中的诡异“皇孙”，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动整个战场的怒吼，那怒吼中蕴含着他新生的帝王威严与决死的意志：
“朕，乃大明皇帝朱棣！妖孽！安敢窥伺朕之江山，荼毒朕之子民！给朕——滚回你的深渊去！”
随着这声怒吼，他不再压制体内那躁动不安的真龙气运，反而主动将其激发！一股虽然不算磅礴、却异常精纯炽热、带着新朝锐气的金色龙形气浪，自他周身轰然爆发，冲天而起！
这龙气与朱元璋那饱经沧桑、厚重如山的龙气不同，更加锋锐，更加霸道，带着一种开拓与征服的意志！
嗡——！
龙吟剑啸！朱棣手中的佩剑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与龙气的灌注，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之上竟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龙纹虚影！
他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将全身的力量、意志以及那初生的龙气，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朝着那黑雾中的“朱允炆”，隔空，狠狠一斩！
一道凝练如实质、仅有丈许长短、却散发着撕裂一切、斩破虚妄意境的淡金色剑罡，如同瞬移般，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朱允炆”的头顶，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劈落！
这一剑，并非物理层面的攻击，更蕴含着朱棣的精神意志与新朝龙气的冲击！这是他对那归墟邪力，发起的第一次正式反击！
那“朱允炆”脸上的诡异笑容微微一滞，那双黑暗漩涡般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他周身的墨色气流瞬间凝聚，化作一面厚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盾牌，迎向那淡金色的剑罡！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热刀切牛油般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淡金色剑罡与黑色盾牌猛烈碰撞，金光与黑气疯狂交织、湮灭！
剑罡终究未能完全劈开那面诡异的黑色盾牌，在将其削薄了近半之后，能量耗尽，溃散成点点金光。但那黑色盾牌也剧烈波动，颜色黯淡了许多，连带着“朱允炆”周身缭绕的黑气都微微一滞。
更重要的是，那股笼罩战场、压迫人心的冰冷邪异意念，被这一剑硬生生打断、削弱了！
战场上，那些疯狂进攻的异化怪物，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混乱！
而苦苦支撑的明军将士，则感到身上一轻，那股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减弱了不少！他们看到了高阶之上，新帝那挺拔的身影和那斩破黑雾的一剑，一股难以言喻的士气，如同野火般在他们心中燃起！
“陛下万岁！”
“杀！杀光这些怪物！”
残存的将士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然硬生生将阵线向前推进了数步！
朱棣一剑斩出，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经脉刺痛，但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持剑而立，目光冰冷地望向黑雾中的那个身影。
他知道，这一剑，仅仅是个开始。他未能伤到那邪物的根本，反而可能彻底激怒了它。
果然，那“朱允炆”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那面黯淡了许多的黑色盾牌，然后，那双黑暗漩涡般的眼睛，再次“看”向了朱棣，其中的漠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的怒意，以及一丝……更加浓厚的“兴趣”。
“龙气……不错……的……食粮……”
诡异的意念再次传来。
紧接着，他周身的黑气再次暴涨，比之前更加浓郁！那面黑色盾牌融入黑气之中，而东宫主殿内，仿佛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正在被唤醒，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开始缓缓弥漫开来……
黑潮并未退去，反而酝酿着更加猛烈的反扑！
龙刃初试，虽挫敌锋，却亦引动了更深沉的黑暗。
朱棣握紧了手中的剑，感受着体内龙气的消耗与经脉的刺痛，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他必须撑住，必须为蒋瓛调动更多兵力、为稳定朝局、为应对北疆危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皇宫，这京城，乃至整个大明，都已然站在了悬崖边缘。
而他，大明的新帝朱棣，便是那立在悬崖最前方，试图力挽狂澜的……最后一道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