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室内,如来从暗格取出一部从未示人的经书,封面写着《金灵手记》。
这是金灵子被贬真相的全部记录。如来轻抚经卷道,是时候公之于众了。
观音震惊道:但这会动摇佛门根基!
如来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金灵子的不羁:佛门若无直面真相的勇气,还算什么佛门?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钟声,不是灵山的梵钟,而是来自人间界的普通铜钟。
钟声里,隐约可闻百姓的哭诉与祈祷。
如来走到窗前,凡人之眼清楚地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一座小镇正遭瘟疫肆虐,百姓对天跪拜,祈求佛祖救难。
如来指着胸口黑气道,他在躁动。
果然,那团黑气正试图扩散,却被某种力量压制着。
魔性见众生苦而喜。如来轻声道,但从此以后,他将成为我的警钟,每见众生苦,必先经我这一关。
观音终于明白如来的用意,合十赞叹道:世尊是要以自身为器,容纳世间恶念?
如来不答,只是望向远方。
那里,黎明正突破云层,洒下第一缕阳光。
青铜灯里,最后一点灯焰跳动了一下,似乎在微笑。
…………
灵山晨钟响彻云霄,却不再是往日那般庄严沉重,而是带着几分轻快的韵律。
大雄宝殿前,如来当众焚烧了那袭象征佛祖权威的锦襕袈裟。
火焰中,金线化作流萤四散。
诸天罗汉面露惊骇,唯有观音尊者嘴角含笑。
佛法在人间,不在袈裟。如来声音不大,却传遍三界,从今日起,佛门弟子可质疑经典,可辩论法义。
文殊菩萨忍不住反对道:世尊!如此一来,佛门威严何在?
如来不答,只是伸出右手。
那只手已恢复部分金身,却仍有血肉温度。
掌心向上,一朵小小金莲绽放,莲心坐着微缩版的文殊像。
你昨日质疑我时,可曾想过威严?
文殊语塞。
如来又展左手,掌心浮现众罗汉争论的画面:佛法如大浪淘沙,真金不怕火炼。
观音适时呈上一卷崭新经文,《金灵手记》。
如来当众诵读,揭露三千年前那场被掩盖的真相。
当读到金灵子为查魔种甘愿背负骂名时,在场不少弟子潸然泪下。
诵读完毕,如来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
那里黑气翻腾,暗面如来正在挣扎。
世尊!观音急忙上前。
如来摆手示意无妨,反而就地盘坐:诸位且看,如何降伏心魔。
众目睽睽下,他竟解开衣襟,露出被黑气侵蚀的胸膛。
那团黑气已形成清晰人形,正咧嘴狞笑。
你奈何不了我。暗面如来声音嘶哑道,杀我便是杀你自己!
如来不置可否,只是双手结印。
但这次不是攻击法印,而是最基础的禅定印。
他开始诵念的不是佛经,而是白芷曾唱过的那首《安魂咒》。
你在做什么?暗面如来开始慌乱。
如来依旧不答,诵完咒语又哼起市井小调,那是前夜在破庙听难民孩童唱的。
接着是樵夫的山歌、农夫的耕作号子...最后竟学起商贩的叫卖声。
疯了!佛祖学市井俚语!有罗汉惊呼。
暗面如来却痛苦地扭曲起来:住口!这些低贱声音不配入灵山!
如来这才开口道:你看,这就是你的破绽。
他指向山下道:佛光普照,本该不分贵贱。你口中称低贱的,恰是众生最真实的声音。
暗面如来暴怒,黑气暴涨试图反扑。
如来不躲不闪,任其侵入心脉。
众菩萨惊呼声中,那黑气突然凝固,如来的心脏处亮起一点金光,正是白芷所化的菩提心余烬!
暗面如来惨叫,这该死的凡心!
金光如燎原之火,顺着黑气蔓延。
它不消灭魔气,而是将其淬炼转化。
黑气渐渐变成暗金色,最终化作一团跃动的慈悲火,在如来心口静静燃烧。
看明白了吗?如来对众弟子道,魔性如火,可毁万物,也可暖众生。关键不在火,而在持火之人。
说罢起身,走向八宝功德池。
池中那朵暗金莲感应到慈悲火,竟自行飞入如来手中。
两相融合,如来右半身恢复金身,左半身却保持凡躯,形成半佛半人的奇异法相。
众菩萨面面相觑。
这模样实在不符合传统佛相,但如来周身散发的祥和之气,却又比往日更加浑厚。
世尊...观音欲言又止。
如来微笑道:我仍是如来,却不止是如来。他指向山下,从今往后,我将时常游走人间。灵山讲经,就劳烦诸位了。
就在这时,那盏青铜灯突然发出最后一丝微光。
如来会意,轻轻打开灯盏。
灯芯金莲飘出,在空中盘旋三圈,突然向西飞去。
白芷!如来凡人之眼流下一滴泪。
他明白,这是她最后的告别,金莲将去往人间,寻找新的因缘。
观音上前道:可要追回?
如来摇头道: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说着从怀中取出阿难所化的金莲花瓣,轻轻放入功德池中。
花瓣入水即化,池中顿时生出无数小小金莲,每朵莲心都坐着微缩的阿难像,或讲经、或沉思、或微笑。
阿难曾问我,佛法最高境界是什么。如来轻声道,现在我知道了,是归来仍少年。
众弟子不解其意,唯有观音若有所悟。
她看向如来半金半凡的法相,忽然明白:右半身是佛,左半身是当年菩提树下的乔达摩·悉达多。他找回了成佛前的本心。
正午时分,如来独坐方丈室。
胸口慈悲火静静燃烧,内里隐约可见暗面如来被禁锢的身影。
我等你堕落的那天。心魔咬牙切齿。
如来不以为意,反而伸手轻抚火焰,如同抚摸一只不驯的野兽。
窗外传来沙沙声,是山风拂过新栽的菩提树苗,那是他用白芷留下的金血菩提籽种下的。
案头《金灵手记》无风自动,翻到最后一页,露出先前被忽略的一行小字:
佛不在九重天,佛在人间烟火处。
如来会心一笑,起身走向山门。
那里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凡间僧侣和善信。
见他现身,人群激动跪拜。
不必拜。如来抬手,从今日起,灵山不设门槛。有疑惑者可问,有见解者可说。
一位老僧大胆提问道:佛祖,如何是真修行?
如来指着山下炊烟道: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
众人愕然。
这回答太过平常,平常得不像佛法。
但细细品味,却又奥妙无穷。
日落西山,如来送走最后一位访客。
转身回山时,他不再是步步生莲,而是像凡人一样脚踏实地。
有顽皮小沙弥注意到,佛祖走过的地方,留下的是实实在在的脚印。
是夜,灵山首次没有举行庄严的晚课。
如来讲了一则市井笑话,逗得众罗汉前仰后合。
笑声中,千年古刹似乎年轻了几岁。
观音望着星空下谈笑风生的如来,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金灵子被贬那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总有一天,佛门会因质疑而伟大。
而今,这个预言终于实现。
晨光再现,灵山已焕然一新。
山门大开,百姓自由往来。
有老农向罗汉请教种田窍门,有商贩与菩萨争论物价几何。
而在山巅菩提树下,半金半凡的如来正在为孩童们讲述一个关于金莲转世的故事。
故事结尾处,一阵清风吹过。
某个听故事的女孩突然抬头,她心口处,有个若隐若现的莲花胎记,正微微发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