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风在狭窄曲折的巷弄间呜咽穿梭,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屑,带着刺骨的寒意。
杨志紧贴着冰冷的砖墙,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身上只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腰间“青天白日刀”的刀柄被汗水浸得微滑。
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住前方巷口拐角处两个模糊的黑影——那是“黑风盗”放风的哨探,嘴里叼着烟袋,火星在夜色中明灭不定,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
根据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追踪和线人拼死传来的消息,这伙黑风盗的外围成员,今晚会在这片贫民区交接一批刚劫来的细软。
杨志带了周泰和最精干的几个捕快,早已悄无声息地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缓缓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屈起——这是进攻的信号!
“嗖!嗖!”两支弩箭撕裂寂静,精准地钉入两名哨探的咽喉!
闷哼声未及发出,两条身影便软软栽倒。
“上!”杨志低吼一声,身影如离弦之箭,第一个扑入巷口!
巷内深处,七八个正在清点包裹的蒙面盗贼骤然遇袭,顿时炸了锅!
惊呼、怒骂、兵器出鞘的呛啷声混作一团。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数条黑影凶悍地扑了上来,刀光闪烁,带着亡命徒的狠戾。
“杀光这些鹰爪孙!”一个粗犷的声音咆哮道。
杨志眼中寒光暴涨,毫无惧色,迎着劈面砍来的两把鬼头刀,不退反进!
他腰身一拧,脚下步伐如鬼魅般错动,间不容发地避开刀锋,右手闪电般搭上刀柄。
“锵——!”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长鸣响起!
“青天白日刀”悍然出鞘!
冰冷的刀身在昏暗中划出一道炫目的银白光芒!
刀光所至,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直接最迅猛的劈斩!
“噗嗤!”刀光掠过,冲在最前面的盗贼只觉得手腕一凉,半截手臂连同鬼头刀已飞上半空!
鲜血狂喷!惨叫声凄厉响起!
杨志身形毫不停滞,借着劈斩之势旋身,刀随身走,泼洒开一片水银泻地般的刀光,势大力沉,却又兼具飘逸的灵动!
他冲入敌群,刀光时而雷霆万钧,劈砍格挡,震得对手虎口崩裂;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狠辣,专攻要害关节。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盗贼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头目厉声喝道,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恶风狠狠砸向杨志后心。
杨志仿佛背后生眼,在狼牙棒及体的刹那,一个矮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过,同时反手一刀撩向对方下盘!
那魁梧盗贼反应不及,大腿外侧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痛吼着踉跄后退,撞塌了旁边一堵早已松动的土墙!
“轰隆!”尘土弥漫,碎砖飞溅!
就在这尘土飞扬的混乱中,杨志刀势如虹,接连劈翻两名挡路的盗贼。
他的目标,是那个一直躲在后面试图抱起包裹逃窜的瘦小身影。
根据情报,此人负责销赃,掌握着重要的下线线索!
“哪里走!”杨志厉喝,刀光直指其后心!
那瘦小盗贼亡魂皆冒,仓惶间将怀中的包裹猛地向后一甩,试图阻挡杨志视线。
包裹散开,里面的金银首饰、玉器古玩哗啦啦撒了一地。
杨志刀锋微偏,避开包裹,脚下发力,速度更快一分!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对方后心,斜刺里一道阴寒的劲风骤然袭来!
一柄细长闪着幽蓝光泽的分水刺,刺向杨志肋下!
时机拿捏得极其歹毒!
杨志瞳孔一缩,硬生生收住前冲之势,手腕翻转,“青天白日刀”由刺变格!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爆响!
一股阴柔刁钻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震得杨志手臂微麻。
他定睛一看,袭击者是一个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狭长阴冷眼睛的汉子,身法飘忽,显然是个硬手。
“缠住他!”那瘦小盗贼趁机连滚带爬,消失在另一条岔路的黑暗中。
“该死!”杨志心中暗骂,怒火更炽。
眼前的阴冷汉子武功路数诡异,分水刺专走偏锋,角度刁钻,配合着飘忽的身法,一时竟让杨志无法速胜。
“杨头儿!我们来了!”周泰沉稳的声音传来,他已带着捕快们解决了其他盗贼,迅速围拢过来。
那阴冷汉子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逼退杨志一步,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几个起落便融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得很快。
地上躺着四具盗贼尸体,还有两个重伤被擒,哀嚎不止。
捕快们迅速打扫战场,收敛赃物。
杨志还刀入鞘,胸膛微微起伏,看着那瘦小盗贼消失的岔路,眼神锐利如刀。
虽然跑了核心人物,但此战缴获赃物,擒获活口,已是重大突破!
“立刻押回去!连夜突审!撬开他们的嘴!”
杨志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乘胜追击,挖出更多线索!
至于回家……
他看了一眼浓重的夜色,归期再次被抛到了脑后。
……
冰冷的秋雨敲打着屋檐,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
夜已经很深了。
宋妮独自坐在窗边,桌上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晕,映着她苍白而失神的脸。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和雨声,窗内是令人窒息的空旷和死寂。
杨志又没回来。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
那短暂带着少年冲撞的新婚之夜,遥远得像一个褪色的梦。
白天在茶楼,赵弘的话语像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夫人如空谷幽兰,却在这陋室中独自凋零,实在令人惋惜……”
“……赵某行走四方,所见女子无数,却从未见过如夫人这般,气质如兰,心思剔透……”
“……人生苦短,若连一丝慰藉与欢愉都不可得,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这副好皮囊?杨都头为国为民,自是男儿本色,可夫人……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檀香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欲望,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冰封的心湖。
那压抑了太久的对温存和激情的渴望,像被点燃的枯草,在寂寞的荒野上疯狂蔓延。
“夫人,明日酉时,邻县小孤山下‘听雨别院’,赵某扫榻以待,烹茶煮酒,静候佳人。”
临别时,赵弘将一张素雅的洒金笺塞入她手中,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
去?还是不去?
道德的重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杨志那张年轻而充满责任感的脸庞在眼前晃动。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和冰冷——那张脸的主人,此刻在哪里?
是在冰冷的停尸房,还是在追捕凶徒的血雨腥风里?
他心中,可曾装着她这个新婚即被遗忘的妻子?
“为自己活一次……”赵弘蛊惑的话语再次响起,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像极了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跳。
……
县衙刑房内,灯火通明。
皮鞭抽打皮肉的闷响和惨嚎声不断传出。
杨志坐在主审位上,眼神冷峻,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去的煞气。
周泰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被擒的两个盗贼骨头很硬,只肯交代些无关紧要的外围信息。
“说!你们的老巢在哪里?首领是谁?”
杨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呸!有种杀了爷爷!”
一个满脸横肉的盗贼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