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日里,卢俊义与关胜几乎未曾停歇。
新补充的两千五百名种家军精锐与原先断魂坡幸存老卒的整合,并非简单的数字叠加。
种家军久镇西陲,与西夏铁鹞子经年血战,其军纪、战法、乃至士卒的习性气质,都与卢、关原先以河北、京畿兵员为主的前锋军迥然不同。
幸得关胜老于行伍,深谙治军整合之道。
他亲自坐镇校场,以铁腕与怀柔并重,一方面严申军纪,强调令行禁止,将种家军带来的先进操典与战阵之法迅速推广;另一方面,又令卢部老卒与种家军新兵混合编伍,以老带新,并多次宣讲卢俊义率他们千里焚粮、血战断魂的赫赫功绩,激发新老士卒共同的荣誉感与归属感。
卢俊义则不顾伤势未愈,每日披甲巡营,与士卒一同操练,其超绝武艺与身先士卒的作风,很快赢得了新部下们的由衷敬佩。
短短五日,一支糅合了卢部敢死锐气与种家军严谨作风的新锐之师已初具雏形,虽离精锐之师还有距离,但已堪一战。
第五日清晨,中军聚将鼓隆隆响起,声传十数里。
卢俊义与关胜一身崭新锃亮的都指挥使甲胄,大步走向中军帅帐。
经过五日,卢俊义气色已大为好转,虽内伤未复,但行动已无大碍,眉宇间英气勃发,更添几分统帅气度。
关胜则依旧沉稳如山,丹凤开阖间,精光内蕴。
帅帐之内,气氛庄严肃穆。
数十员盔明甲亮的将领按品阶肃立两侧,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帐中那座巨大的北疆山川城池沙盘之上。
沙盘制作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道路桥梁,甚至林木村落,皆一目了然。
种师道依旧身着常服,坐于帅案之后。
见诸将到齐,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种师道声音平和,“据探马回报,耶律得重大部已退至幽云之地,凭借坚城固守,重整旗鼓。其前锋则据守于此——”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一座依山傍水城墙高厚的城池模型之上。
“檀州!”
帐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檀州,幽云十六州之一,北疆重镇,控扼南北通道,乃是辽军南侵的重要前进基地,也是宋军北上的必经之路,更是拱卫辽南京府(今北京)的南大门。
城高池深,经辽人多年经营,防御极为坚固。
此前宋军数次北伐,皆曾顿兵于此城之下。
“檀州守将,乃辽国宿将,耶律得重心腹,阿里不花。”种师道继续道,“此人性格沉稳,用兵谨慎,并非兀颜光那般骄狂之辈。城中守军约有两万,粮草充足,器械精良。加之此前卢、关二位将军焚其粮草,辽军上下已成惊弓之鸟,于后方补给看守必严,再行奇袭断粮之策,恐难奏效。”
众将闻言,神色皆凝重起来。
这意味着,攻打檀州,将是一场硬碰硬的攻坚战,几乎无取巧可能。
“陛下已有旨意,令我军趁势北上,克复失地,兵锋直指幽燕!”种师道目光扫过众将,语气转为激昂,“檀州,便是我军必须拔除的第一颗钉子!亦是检验我军攻坚能力的试金石!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一议,这檀州,该如何打法?”
他话音一落,帐中顿时议论纷纷。
一员性如烈火的老将率先出列,声如洪钟:“种帅!有何可议?辽军新败,士气低落!我大军携大胜之威,兵精粮足,正当一鼓作气,强攻檀州!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三日之内,必破此城!”
此人乃是种师道麾下骁将杨可世,以勇猛敢战着称。
“杨将军勇武可嘉!”另一员较为持重的将领出列反驳,“但檀城非比寻常小邑,墙高濠深,强攻之下,伤亡必巨!即便攻克,我军亦将元气大伤,如何应对后续耶律得重主力反扑?依末将之见,不如围而不打,断其外援,待其粮尽自溃,方为上策!”
此言亦得到部分将领附和。
“围困?要围到何时?”杨可世瞪眼道,“耶律得重岂会坐视不理?届时援军四集,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进退两难,岂不重蹈昔日覆辙?”
“强攻伤亡太大!”
“围困旷日持久!”
“可分兵诱敌出城野战!”
“阿里不花老成持重,岂会轻易中计?”
帐内诸将争论不休,主要分为强攻与围困两派,各有道理,却又各有弊端。
种师道静静听着,并不打断,目光偶尔扫过沙盘,又偶尔落在尚未发言的卢俊义和关胜身上。
卢俊义凝神注视着沙盘上的檀州模型。
经历了涞水守城、狼嚎焚粮、断魂血战,他早已不是那个只知擂台争锋的武夫。
他仔细观察着檀州周边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处山峦、每一条道路,结合之前侦察所得的情报和与辽军交战的经验,一个大胆而缜密的计划早已在脑中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与身旁的关胜交换了一个眼神。
关胜微微颔首,眼中带着鼓励。
显然,二人私下已有过沟通,想法不谋而合。
卢俊义迈步出列,抱拳沉声道:“种帅,末将有一策,或可兼顾速胜与减少伤亡。”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年轻将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