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粮栈掌柜的,那个脑满肠肥穿着绸缎褂子的胖子,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尖着嗓子喊道:“吵什么吵!买不起就滚!穷鬼还想吃精米?饿死算了!”
这话就像是火上浇油!
混在人群中的一名军中汉子,瞅准机会,猛地将手里攥着的一把泥沙,扬向了粮栈门口那杆号称“童叟无欺”的巨大公平秤!
几乎同时,孙立那原本佝偻的身形立刻挺直!
那身破旧的乞丐服被他随手甩开,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劲装!
他脚下一蹬,身形如电,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几个起落便冲上了台阶!
那胖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一紧,已被孙立铁钳般的手死死掐住,整个人被提离了地面!
“呃……救……命……”胖掌柜双腿乱蹬,脸憋成了猪肝色。
周围的护卫大惊失色,刚要拔刀上前,孙立带来的那几个旧部同时发难!
他们拳打脚踢,动作干净利落,一瞬间就将七八名护卫放倒在地!
孙立掐着胖掌柜,目光如冰刀般扫过下面鸦雀无声的人群,运起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街口:
“诸位乡亲!看清了!这就是‘惠民’粮栈的掌柜!这就是祝家庄、知府衙门吸食民脂民膏的爪牙!他们囤积居奇,抬高米价,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他手腕一用力,将胖掌柜狠狠掼在身后那杆被泥沙迷了的公平秤上!
“咔嚓!”一声巨响,木质秤杆应声而断!
那胖掌柜也被砸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今日,我折了这吃人的秤!烧了这黑心的粮!”孙立声若雷霆,“这登州城,不是他吴用之、祝朝奉的天下!是咱们老百姓的!”
他带来的旧部早已将火油泼洒在粮垛和店铺门窗上,此时火折子一亮!
“轰——”
烈焰升腾,吞噬了粮栈的门脸和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
火光映红了半条街,也映红了无数百姓震惊、继而狂喜的脸!
“烧得好!”
“老天开眼啊!”
“英雄!英雄!”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有人趁机冲进火场,抢夺未被点燃的粮食,更多的人则是对着燃烧的粮栈和倒在地上的护卫吐口水,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愤懑。
孙立看着眼前群情汹涌的景象,知道火候已到。
他对旧部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汇合,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四通八达的巷道里。
……
城东,“快活林”赌场。
与另外两处的“明火执仗”不同,“快活林”内的行动,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瘟疫”。
赌场内烟雾缭绕。
骰子碰撞声、牌九摔打声、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和输光后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堕落浮世绘。
孙新扮作一个出手阔绰,但运气似乎不太好的外地客商,坐在一张赌大小的桌子前,面前堆着的银子已经输掉了大半。
他脸色“沮丧”,嘴里骂骂咧咧,眼神却像最冷静的猎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赌场内部的布局、人手分布,以及那个坐在二楼雅座正眯着眼睛享受侍女捶腿的三管家祝福。
时机到了。
孙新将最后几锭银子押在了“小”上。
荷官面无表情地摇动骰盅。
就在骰盅即将落定的一瞬间,孙新放在桌下的手指,极其隐蔽地轻轻一弹!
一枚小如米粒的石子,精准地打在了荷官手腕的某个穴位上。
荷官手腕一麻,动作微顿了一下。
“开——”荷官揭开骰盅,“四、五、六,十五点,大!”
孙新霍地站起身,脸上立刻布满怒容,一拍桌子,指着荷官骂道:“他娘的!出千!老子明明看到你手动了一下!”
这一声吼,顿时吸引了周围所有赌徒的注意。
赌场最忌讳的就是“出千”二字。
“你胡说什么!”荷官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我胡说?”孙新冷笑,猛地伸手,快如闪电般探向骰盅!
那荷官想拦,却被孙新另一只手格开。
孙新拿起骰子,在手里掂了掂,用力一捏!
“咔嚓!”其中一颗骰子竟然被他硬生生捏裂,里面露出一点点铅芯!
“大家看!灌了铅的骰子!这‘快活林’就是个黑店!”
孙新将裂开的骰子高高举起,声音传遍整个赌场!
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
赌徒们最恨的就是庄家出千!
群情激愤!
“妈的!怪不得老子老是输!”
“砸了这黑店!”
“退钱!退老子的血汗钱!”
场面立刻失控!
赌徒们红着眼睛,开始打砸赌桌,抢夺桌上的银钱,与维持秩序的赌场护卫扭打在一起!
二楼的祝福脸色大变,豁地站起身:“反了!反了!都给老子拿下!”
更多的护卫从后台冲了出来,挥舞着棍棒刀剑,冲向混乱的人群。
孙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如游鱼般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目标明确——祝福!
几个护卫试图阻拦他,被他或用巧劲带偏,或用藏在袖中的短棍敲碎膝盖,哀嚎着倒地。
他的动作狠辣精准,毫不拖泥带水。
祝福见孙新如煞神般朝自己冲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后台跑。
孙新岂能让他如愿?
他脚尖一点地,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越,稳稳落在祝福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祝管家,别来无恙啊?”
孙新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混不吝冷笑,眼神却冰冷刺骨。
“你……你是孙新!”祝福看清他的脸,吓得腿都软了,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敢在这里撒野!‘北斗七煞’就在左近,你死定了!”
“北斗七煞?”孙新嗤笑一声,“让他们来好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替祝老狗,把欠下的债还一还!”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动,如鬼魅般贴近祝福!
祝福也会些拳脚,慌忙招架,但他那点功夫在盛怒的孙新面前,简直就像儿戏!
不过三招两式,孙新一记沉重的手刀砍在祝福的颈侧!
祝福眼珠一凸,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孙新迅速从他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他打开钱袋,将里面大把的银票和金银锞子,如天女散花般撒向楼下混乱的人群!
“拿了钱,快走!”他大吼一声。
这一下,混乱达到了顶点!
人们疯狂地争抢着从天而降的钱财,赌场护卫彻底失去了控制。
孙新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从二楼窗户翻出,落入后面漆黑的小巷,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身后,是“快活林”赌场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更加鼎沸的人声。
……
这一夜,登州城注定无眠。
城西的火光,南城的烈焰,城东的喧嚣,同时点燃了这座压抑太久的城池。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播,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听说了吗?如意坊被人砸了!借据都烧了!”
“何止!惠民粮栈也被烧了!米价要跌了!”
“快活林也完了!祝管家被人打得像条死狗!”
“老天爷开眼啊!这帮杀千刀的,也有今天!”
“那是老天爷?是孙新!是顾大嫂他们回来了!还有孙提辖!”
恐慌在官府和祝家庄内部蔓延,而希望与勇气,却在无数底层百姓心中悄然滋生。
……
山神庙内,出击的几人陆续安全返回。
虽然疲惫,但眼神都异常明亮。
“干得漂亮!”孙新看着平安归来的兄长和解珍,用力捶了解珍结实的胸膛一拳。
解珍憨厚地咧嘴笑了,露出白牙:“痛快!比打猎痛快多了!”
孙立虽然依旧沉稳,但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动静闹得不小,吴用之他们现在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接下来,他们的反扑必然会更加疯狂。”
“怕他个鸟!”解珍满不在乎。
孙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山下那座仿佛被无形火焰包裹的城池,缓缓道:“火已经点起来了。接下来,就看这‘北斗七煞’,能不能扑灭这满城的‘雷霆’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娘子,你在哪里?
是否听到了这登州城里的动静?
如果你还在登州,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吧?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解宝,急匆匆地从庙外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激动和疑惑。
“孙新哥哥!孙提辖!刚才……刚才有个小乞丐,塞给俺这个!”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枚用普通的石头打磨成的粗糙的飞燕形状的石坠。
孙新的目光落在石坠上,身体一震!
瞳孔急剧收缩!
这石坠……他认得!
那是很多年前,他亲手打磨,送给顾大嫂的生辰礼物!
虽然粗糙,却是他的一片心意。
顾大嫂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身!
石坠在这里,那娘子……
孙新一把抢过石坠,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他猛地抬头,盯着解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那小乞丐呢?往哪个方向去了?”